热热闹闹的预备立宪,对病势沉重的大清帝国疗效甚微,满洲皇族少壮们的一意孤行,让原本支持政府的立宪派扭头而去。从理论上来说,一直与立宪派拳脚相加的革命派,此时应该趁势而上,大出风头。然而,革命的形势似乎并不乐观,至少在1911年——农历辛亥年——刚刚到来的时候,人们还没看到后来史书中描述的那种风云激荡的壮阔场景。
革命党人的暴动和暗杀依然在不断地上演,但没有出现多少令人兴奋的结果。同盟会成立以后在南部地区组织的几次暴动,均以失败而告终,新近的一次失败,即发生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同一年,“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美男子汪精卫,北上刺杀摄政王载沣,只是为自己赢得了美名以及美人(注:汪精卫北上行刺之前,同盟会成员陈碧君为汪壮行时说,明天你就要去死了,我没有别的送你,把我的身体送给你吧!汪、陈遂成伉俪),而摄政王毫发未损。革命所需的经费筹措,殊为不易,承诺不断而兑现绝无,让越来越多的捐助者逐渐丧失了信心。革命远未成功,同志们也并未气馁。筹款活动依然在“内地同志出命,海外同志出财”这样充满激情的演说中进行,新的暴动也在酝酿之中。革命领袖孙中山不断地鼓励因长期遭受失败而情绪低落的同志们,“一败何足馁”,“革命不怕受骗,也不怕失败。那怕一百件革命事业有九十九件失败,而只有一件成功,革命就可胜利”。
同盟会加强了在各地新式军队中的渗透工作。新军中已经有不少官兵加入了同盟会,经过他们的努力工作,支持或倾向革命官兵越来越多。从过去依靠会党到将来依靠新军,这是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转变,不久之后上演的大型革命剧,新军出演了其中最为重要的角色。
新军泛指大清帝国按西方操典组织训练的军队。袁世凯在天津小站练成的北洋军队,应该是中国近代新式军队的鼻祖。1901年以后,大清政府议定重新组织军队,以替代满洲八旗和由地方团练发展而来的武装力量,新军遂在帝国遍地开花。到1911年,分布于帝国各地的新军估计在50万上下。1905年大清政府宣布废除科举后,大批年轻的读书人出于功名无望而投笔从戎,从年龄上计算,他们应该是新军中的主干力量,加上新军招录条件较为苛刻,因而新军官兵皆具有良好的个人素质,容易接受新生事物。这些渴望上进的年轻人,在民族主义的情绪感染之下,很容易迸发冲天豪情。这也是革命党在新军中得以发展的原因之一。
在那个动荡的年月里,帝国的中央政府同样希望控制这批举足轻重的武装,以满足中央集权的需要。预备立宪期间,中央政府即成立了陆军部,将各省的新军整编成36镇,由北京统辖。随后,一批在新军很有威望的将帅,纷纷以明升暗降的传统招数,被调离他们所统辖的军队。但这些调离的将帅们从来就没有担心过兵权的丧失,因为以中国的传统,军队往往只服从于他们的统帅,即使他们的统帅已经调离,但对他们依然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这种情况在帝国的历史上已经存在多年,在未来的中国,依然会持续若干年。
实际上,中央政府控制新军的能力,十分有限。革命党人自然也不能控制新军,孙中山自始至终就没有自己可以调动的军队。相互对立的双方,为着各自的目的,在新军中展开了争夺,但争夺的结果一开始就十分明显,胜利不属于双方中的任何一方,而是属于能够控制军队的人。这就是当下中国政治的奇特风景。帝国政府对革命党人在新军中的活动了然于胸,为免将新军逼至类似两千多年前陈胜、吴广那样的困境,而对新军中的革命党人采取了姑息的态度,曾多次指示各地督抚,“如搜获逆党名册,立即销毁,毋得稍事牵连,致滋扰累”。帝国政府此种投鼠忌器的心态,为革命党人在新军中的活动预留了极大的空间。
尽管在新军中的策动工作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革命党人新的暴动计划还是遭到了挫折。在募来了一笔16万元的巨款后,财大气粗的孙中山不失大炮本色,制订了一个庞大的暴动计划。在这个新的暴动计划中,先以同盟会会员组成的敢死队攻占广州,再以广州新军为主力组成的十路大军,分头挺进湖南、江西,另在长江流域策动新军举兵响应,各路大军于南京会师之后,举行北伐,直捣北京。
计划的庞大并不等于计划的周密。当黄兴带领部分暴动人员于4 月下旬潜入广州时,发现广州已经戒备森严。原来,4月上旬,另一同盟会会员温生才私自潜入广州,实施他的行刺计划,引起了当局的警觉。显然,这两个计划缺乏必要的协调。
黄兴还是发动了攻击。可是,当黄兴带领他的敢死队员向广州督府发起冲锋时,计划中的其他各路大军并没有出现。孤军奋战一夜,86条鲜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一个叫黄花岗的地方(注:广州起义的死亡人数一直存在争议,这里采用的是最新考证的数字,但更多的人们似乎习惯用“黄花岗72烈士”这个数字),只有包括黄兴在内的少数人侥幸逃脱。谋事不足、热血有余的年轻小伙子们在举事以前就已经预料到失败,几乎每人都留下了悲壮如歌的“绝命书”。近百年以来,每当人们读到这些带血的文字,都不免潸然泪下。
黄花岗起义失败不到一个月,另一场规模超过黄花岗起义一百倍还不止的抗议政府运动,在帝国各地兴起。这场后来被人们称为“保路运动”的反抗壮举,自发的成份显然更多,虽然运动当中也产生了各式组织者和领导者,但没有充分证据表明革命党人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