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炉火旁座下。
“没下雪吗?”我问,“这种冷的天气,下雪反而好过点。”
大姐自书房中走出来:“三少爷来了吗?”
我装腔作势地站起来,“三少爷来了,他的剑没来。”
-----亦舒《玫瑰的故事》第四部《玫瑰再见》
有一阵我把能找到的亦舒都读了。为什么狂读亦舒,那是另一个故事,不在这里说了。单说亦舒的小说,有三部是不错的:《喜宝》,《风信子》和《玫瑰的故事》。有一天我和吴晓东谈起亦舒的书写作派,吴兄一语惊醒我梦中人:
“知道亦舒的写法学谁吗?古龙。”
不错,单句成段,快捷推进,正是古龙笔法,只是加了一份商业社会中受过教育的女人的刻薄和古怪。这种叙事上的快节奏的推进和跳转,正是一种经典的商业写作技巧。有一阵北京一个叫王朔的人爱说所谓“写作的速度感”,其实就是这种手艺。如果你熟读古龙,看到上面那段文字,不由你不佩服亦舒的幽默感,也不由你不想起那个叫谢晓峰的人。
谢晓峰,很平凡的三个字,但这三个字成为翠云峰下绿水湖前神剑山庄谢家第三个男孩的名字时,就变成了“三少爷”这三个字了。而这三个字是和一个“剑”不能分离的,所以这个故事就叫《三少爷的剑》。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在我看来,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故事。这本书说的是,对一个人来说,最难的是有关内心的问题:一颗芜杂纷繁的心如何找到安宁,一颗晦暗的心如何走上大道。与此相关的,是道路问题,究竟哪条路才是“我”的修远之路:纳尔齐斯还是歌尔德蒙,思特里克兰德还是莱雷,毕巧林还是道连葛雷。。。。。。谢晓峰和他们每个人一样,都是天才,或者说,都是选民。但是,这既是父的恩宠,也是父的考验。
神剑山庄的创始人叫谢天,他应该是白手起家吧。两百年后,山庄传到了谢晓峰手里。他是谢王孙的第三个儿子,所以江湖上称他为谢三少爷;因为谢三少爷的绝代风华无人可及,所以江湖上将“谢”字也省了,就叫他三少爷。
“这个人一生下来,就仿佛带来了上天诸神所有的祝福和荣宠。他生下来后,所得到的光荣与宠爱,更没有人比得上。他是江湖中久不出世的剑客,也是武林中公认的才子。”
三少爷十三岁时就击败了华山门下的第一剑客华少坤,不到三十岁吧,就无敌于天下了。他的对手很少很少,也许只有燕十三一个人,不是“夺命十三剑”燕十三,而是变化出了第十四剑和十五剑的燕十三。他的朋友也不会多,铁开诚,老苗子,娃娃,还有燕十三吧(因为按照古龙,最好的对手通常就是最好的朋友)。而他真正的敌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最懂他的,是他的父亲谢王孙。在书中,谢王孙出场早于谢晓峰,是在燕十三到神剑山庄找谢晓峰一决高低时见到的:
他穿得很朴素,一缕青衫,布鞋白袜。看起来他只不过是个很平凡的人,就这么样随随便便地走到这绿水湖畔,看见这残秋的山光水色,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站下来。
也许就因为他太平凡,平凡得就像是这残秋的暮色,所以燕十三才看见了他。
燕十三看见他,也正如看见这秋夕暮色一样,心里只会感觉到很平静,很舒服,很美,绝不会有一点点惊诧和恐惧。
谢王孙的平凡形像是谢晓峰的反衬,正如他对自我的评价也是谢晓峰的反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