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景洪清了清嗓子:“最近政务繁忙,都没空过问世子的生活起居,是本公疏忽了。不过路夫子和息将军都说世子的文武很有进境,不像我那个不成器的孩子。去年殇阳关勤王,世子跟随息将军立下了战功,我很欣慰,大君把世子交给我的时候,曾写信嘱咐我要让世子学习东陆文化,总算没有辜负大君的托付。这幅字送给世子,希望世子再进一步。”
“谢国主赐字。”吕归尘再次以大礼拜谢。
“不必那么多礼数,我们坐着说说话。”百里景洪招手让他坐下,“世子住在东宫,地方偏远了一点,食宿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么?”
“都好。东宫里大家都很照顾我,禁军的方山都尉也是每旬第一天来看我一次。”
“东陆的饮食和北陆不同,也许吃不太惯吧?我已经传令后厨采买了一些羊,又有一个善于做羊排和羊羹的厨子,安排他去为世子做饭吧。”
“国主恩典……归尘叩谢。”吕归尘屁股刚刚落凳,却不能不又站起来。
“不要这样,”百里景洪淡淡地笑,“说好了我们坐着说说话的。”
吕归尘又一次坐了回去。他心里的不安越发的强烈,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百里景洪温和的语气和无微不至的关怀都不同往常。两个人都沉默起来,百里景洪背着手,在书桌边踱步,书房里只有他“嚓嚓”的脚步声。
他忽的停步,转身对吕归尘笑笑:“世子对书法有研究么?”
“路夫子说归尘的基础薄弱,还是练习写字,不敢妄谈书法。”吕归尘以一个东陆公卿少年应有的谦卑回答。
“嗯,书法也是一门学问,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领会的。”百里景洪点头,“我刚才用的是斩石体。如今的三家字体,洛辉阳的‘辉阳体’、皇室书法教师陈犁的‘泼云体’和谢斩石的‘斩石体’。辉阳体婉妙典雅,泼云体飘洒不羁,而谢斩石是左手提剑右手提笔的军机参谋,一手斩石体有如刀劈巨岩,碎石纷披,笔下是沙场落日英雄挥戈的豪烈风骨,喜皇帝也是书法的奇才,生前推崇谢斩石,说他‘最见得男儿肝胆’。世子要学他的骨气。”
“归尘记住了。”
“而我写‘励节孝亲’四个字,世子知道本公的用心么?”百里景洪话音忽的一转。
“望国主教诲。”
百里景洪微笑:“东陆对于世子而言,毕竟是异乡,早晚世子是要回到北陆去的。异乡生活,就算在王宫里也有不如意的地方,但是这是磨砺气节的好机会,而孝亲是人伦最关键的一节,大君对于世子非常慈爱,我听说曾有‘长生王’的期许,世子记着大君的期许,眼下的一切不如意,就都是小事了。”
“归尘明白了。”
“世子年纪多大了?”
“十七。”
“十七?”百里景洪微微点头,“在我们东陆,是嫁娶的年纪了。世子在北陆的时候,有婚配么?”
“归尘南行的时候只有九岁,北陆的风俗是十二岁可以为男孩订婚,所以没有议婚。”
“是么?”百里景洪呵呵地笑,“世子已经是跨马征战的英雄,是大人了。我们下唐的仕女,东陆诸国都称赞说是婉约可亲。世子来了南淮城,有没有结交?其中有没有心仪的人?”
吕归尘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归尘年纪还小,不敢说心仪。”
他的目光有些游移,不敢对着百里景洪,不由得转头去看窗外的云霞。
百里景洪笑笑:“年纪大了知道爱慕,是人之常情。我听说北陆婚配,有‘叼狼会’的说法,富家的女儿到了出嫁的年纪,就要摆开酒坛,烤上黄羊,招募四方英武的年轻人,喝醉了酒后主人放出一只凶恶的狼,谁能骑马抢得狼回来,就是人人称赞的草原男儿,可以夺得美人归,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