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给我听好了,乖乖地把家伙扔出来,两手举到头顶,一个跟着一个……石友三你个乌龟王八糕子,你敢睡我的老婆……巧云你个骚狐狸,背着我偷男人……你们一对奸夫淫妇,好大的胆子!”
说话的人正是丁白拿。书面名字叫丁默仁。远近闻名的大地主——丁百万的二儿子。
丁白拿文质彬彬的一张瘦脸,极其苗条的身材,还戴了一副珐琅眼镜,他就这么迎着西北风站在院子外,堪有被秋风吹倒之虞。话说得是相当地有条不紊,很慢条斯理地陈述着他的愤怒,而且,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一个手下告诉他后院有两匹马,丁默仁遂又中气略显不足地喊道:“跟着石友三出来缺德造孽的,几拉子站岗放哨的喽啰,都给我把枪放下,到前院集合!谁要是跟我藏着掖着,敢跟我丁默仁耍心眼儿,就别怪我玲珑山复兴社别动队的子弹不长眼睛!”
这家伙似乎是稳操胜券……
章雷震等了一阵儿,没听到美国木匠那精心设计的悬挂雷的动静,也没听见那压发雷起爆,心里直犯嘀咕。
沈翰祥还在啃他的羊腿,还舒服地抖动着脚,成竹在胸,处变不惊。
“你小子打什么埋伏?”章雷震在门缝里看了一眼在院中挺立的丁默仁,回头对沈翰祥道。
“你就瞧好吧!”一向少言少语的沈翰祥,这会儿卖起关子来了。
“行了,行了,赶紧,响个雷,别让那根瘦麻竿在外面嚷嚷了,这小子还真以为是手拿把攥了……”章雷震紧催。
“你让他往前走两步。”沈翰祥坏笑。
巧云突然插进话来:“你们——你们别把他炸死了,他要是死在我这里,我就没法活了。他那个爹,五龙县的丁百万,非得活扒了我们全家人的皮,求你们了……我知道几位爷都是飞檐走壁杀人不眨眼的好汉,你们也不稀得跟这号人一般见识……”
乔和尚附和道:“对对,大哥,三弟,这三里五村的乡亲,都还要活命过日子,咱们小惩大戒,给他点教训就成,别咱们一拍屁股走了,让一个娘们活受罪。”
章雷震这会儿才琢磨出味儿来:敢情这酒肉和尚,连色也不戒,原来跟这巧云是老相识……这就有点不好办了,总不能让自家兄弟的老相好横尸街头。
本来,他一向是嫉恶如仇,说杀就杀。革命嘛,没有个彻底性还行?马克思说得好,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五岳爷爷好像把自家的出身倒给忘掉了,他可是正儿八经名至实归的一个富阔八方的军阀少爷……)
沈翰祥仍不慌不忙,拿起锅边的大茶壶,咕咚喝了几口热茶,对巧云道:“咱干革命,就是为了解放像大嫂这样的穷苦百姓,当然不会让你作难,实话说了吧,我们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我们肩负的是解放全人类的历史使命……大嫂,你就看看咱们黄金杀寇队最先进的吓人玩意儿吧。”
……
院子里的丁默仁等了老半天不见有什么动静,有点急了,可又不敢贸然往里闯,“屋里的,后院的,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只要你们放弃抵抗,我丁默仁就宽大为怀,放你们一条生路……”
沈翰祥模仿着巧云的声音,颤颤地道:“当家的,他们都吓得在屋里不会动弹了,你就进来吧。”
丁默仁脑筋转得不慢,又隔着墙发话:“你们先出来一个,把枪都给我缴出来。”
“唉,爷,你可一定不要记仇……我这就给你开门。”沈翰祥仍捏着嗓子应承着,示意让章雷震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