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落在江湖的冯志铭,对于唐嘉鹏的无端诬陷怎会善罢甘休?
“唉!光是冯志铭的事情就够阿裕小心做人的了,何况还有王金奎这一些人夹在里头纠缠不清。”程锡文说罢便叹了口气,说,“欠债总是要还的!”
说起王金奎的事,金九龄倒是清楚的。
王金奎与唐嘉鹏的徒弟王文奎是亲兄弟。当年,他们都是投在八仙桥“跷脚宝根”门下为徒的。后来,唐嘉鹏背叛师门,改换门庭投奔了黄金荣时,弟弟王文奎就跟着一起走了。哥哥王金奎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非但不肯与弟弟一起背叛师门,而且还好言相劝,并对唐嘉鹏的做法表示反对。然而,铁了心要跟唐嘉鹏一起发达的王文奎与哥哥割袍断义,走了,从此,一对亲兄弟成了冤家。唐嘉鹏的背信弃义令“跷脚宝根”气郁不已,不多时他就忧郁而死。
“难道是金奎买凶杀人?”金九龄脱口而出。
“是冯志铭,还是王金奎,或许还有其他什么人,我也说不准!”程锡文晃了晃脑袋,还叹了口气。
“不过,从买通赵广福的情况来看,王金奎的可能性要大一些。”金九龄推断着。
“为什么?你说说看。”程锡文坐进椅子里问。
金九龄的推断不无道理:冯志铭固然对唐嘉鹏恨之入骨,但他没有这个胆量不说,而且毕竟他还是黄门中人。因为杀一个唐嘉鹏容易,但老头子黄金荣的余威犹在,他敢吗?即便他想动手杀唐嘉鹏,也多少有所顾忌。王金奎则不然,他与黄门从来就不搭调,在离开上海帮会圈的视线后,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然而,以他的流氓成性来看,不可能就此收山,金盆洗手,改邪归正。那么,他极有可能混在另一帮势力中,不然的话,想在上海滩混是不可能的。这个人一定还隐蔽在某一处混。然而,从他当初不肯背叛师门这一点来看,他是很讲义气的。“跷脚宝根”一死,那一帮也就树倒猢狲散,王金奎就成了丧家之犬,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师父的仇不报不甘心。买凶杀人的,极有可能就是王金奎。
“所以,他极有可能去买通顾竹轩那一帮的人,去替他行凶杀人!”这时,程锡文打断了他的话。
“所以啊!这个案子我才不敢再往下追哎!”金九龄双手一拍,唉起苦经,“你是晓得的,好歹,顾竹轩跟我总是儿女亲家。”
“错!”程锡文拍了一下台面,斩钉截铁地说,“你以为顾竹轩当真会认了你这个亲家?老实说,这件事非但顾四不会点头,而且还很‘吼势’沪语,气愤、郁闷。。”
金九龄闷了。
程锡文的话一点也不留情面,连他金九龄的衬衣内裤都剥了个精光。不是吗?你金九龄管束不了儿子,娶了个堂子里的“烂污货”,却说是顾竹轩的私生女,这岂不是拿一盆屎扣在了他“江北大亨”的头上?
“噢,你要面子,人家就不要面子?算算人家现在也是上海滩上的一位大亨,肯低头吃下这泡烂污屎,沪语读作“污”。?”程锡文站起身来,屈起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说:“醒醒了吧,阿九。”
程锡文言简意赅,说得金九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哑口无言。
“想通了吧?”程锡文俯下身子问。
金九龄不得不点头承认。
“这就对了。”程锡文笑了。
“那这个案子我就……”金九龄讷讷地。
“顺着赵广福提供的线索,死追猛打,一直往下查。”程锡文在台面上拍了一掌,又说,“当然,我劝你在查案时,不必顾忌到同乡人这一层感情上。”
“嗯哪。”金九龄应了声。
“如果真的那样儿女情长的话,你阿九是成不了大事的。”程锡文敛起笑容,说,“要想做大事,就不可能有儿女私情,更不可能有同乡人的观念。亲不亲,利益分,懂吧?”
“谢了,阿文。”金九龄内心的这一块垒被打散后,心情顿时就觉得豁然开朗了。
“自家兄弟,谢啥。”程锡文笑了笑说,“去见老头子,没问题了吧?”
“走走。”金九龄亲热地推了他一把,又说,“今晚,‘又一村’饭店,我做东!”
“‘又一村’,柳暗花明又一村?嘿嘿,有点意思。不过……”程锡文笑了笑,又说,“不过,我还是想吃吃你的家乡菜。”
“没话说。‘老半斋’,我做东!”金九龄拍着胸脯说。
“那好,镇扬菜的‘大烧马鞍桥’味道好,还壮阳哩。哈哈!”程锡文说着,搂着金九龄的肩膀一起出了门,向“1号”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