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先生，你现在是不是还愿意帮我的忙？”那个瘦女孩大概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终于撂下了架子，她是这些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位，三十出头。

陈汐矜持地接过她的行囊，驮在肩上，他故意表现得适可而止，甚至表现得近乎于冷漠，因为他不愿让他所关注的那个女人产生误会，不必要。

“气温好像越来越低了。”瘦女孩说，她叫梁惠。

“气温低，多穿一点就是了，最受不了的是我的脚都磨出泡来了。”那个在团市委经常演讲的刘竟说道。看来，她平时用嘴的时候多，而用腿的时候太少了。

刘竟在加入单身者俱乐部的前半个月，差一点就结婚了——因为她碰见了一个她理想当中最理想的恋人。也许是过于理想了，以至于让她觉得理想得都可疑，她甚至不敢相信，结果，她做了一系列的蠢事，把她的婚姻活生生地给断送了，为此，她后悔不迭……这会儿，她一屁股坐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脱下她为此次行动特意准备的耐克鞋，揉搓着她的脚丫子，鸣冤叫屈。

同行者当中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关心她一下，而她也觉得这很自然，天经地义，假如别人中途抛锚，对方不跟她求援的话，她也不会狗拿耗子。刘竟点上一支烟，悠闲地吸着，望着伙伴们渐渐远去，等到他们拐过一道山梁，她已经见不到他们了，她才扔下烟，追了上去。

“等等我，等等我！”她大声叫喊道。

没人应承她，只有回音，她有点害怕了。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过了山梁，竟发现实际有一个在等着掉队的她，就是替代“微乎其微”的那个姓陈的“四眼”。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他笑了笑——这已经是例外了。自从她跟她的恋人分手以后，她就再也没跟任何一个雄性动物说过话，更谈不上冲男人笑了。

“这个季节，一旦在山上迷了路会很危险的。”陈汐尽可能用外交辞令来对付这些个性化男女。

“如果你要怕危险，那就不必冒险来等我。”刘竟原本想说一句客套话，表示感谢，可是一张嘴就硝烟弥漫，她习惯了。

“只顾自己，那可不是中国特色呀。”陈汐说，同时伸手想把刘竟的行囊接过来，为他分担一部分，没想到，她不但没把自己的行囊交给他，反而把他替梁惠背的背包抢了过去，搁在肩上。“我虽然身为一个女孩子，可是性格上更多的是阳刚。”她强梁地说。

陈汐又把她抢回去的背包夺了回来。

“不幸的是，我一向是男人，我也只能是男人，想变也变不了啦。”陈汐一边说，一边大踏步地往前走，刘竟望着他的背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赶上大部队，陈汐提醒大伙儿说，这一片野山原来是有狼的，诸位还是小心为妙。几个汉子先慌乱起来，放眼四周，生怕狼群突然从天而降，拿他们打了牙祭。刘竟不禁嘲讽了他们一句：“现在的爷们儿，越来越不像个爷们儿。”

汉子立刻跳起来予以反击：“现在的娘们儿，也越来越不像娘们儿了。”在唇枪舌剑中，大部队蜿蜒而上，顶峰已经横在了他们的面前。陈汐发现，斗嘴居然可以消除疲劳，不知不觉速度加快了许多。陈汐还发现，女人在斗嘴的时候更加风姿迷人，才智超群。

“坚持，坚持就是胜利，顶多再有半个钟头，就能看见无限风光了。”陈汐吆喝一声，鼓舞士气。

“乌拉，乌拉！”全军上下一阵欢呼，其间还夹杂着一声尖锐的口哨声，陈汐一下子就听出来口哨出自谁人之口。

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吹口哨的那个女人，就被迷住了，不由自主地走向她，还没他粉墨登场，那个女人已经看穿了他的狼子野心，也许这种事她遇见的多了，她冷笑地吹了一声口哨，可是，突然他吻了她，一切都那么突然，她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其实，他也没有。她仅仅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缴械了——那是四年前的一个溽热的夏日，在苍白面孔酒吧的门口……

陈汐不想被回忆牵着鼻子走，赶紧加快步伐，本来在这一群人当中，他是最羸弱的一位，可是他依然有干巴劲，他的劲都是搬书搬出来的，千万不要小看那些书，沉着呢。这时候，厚重的云层已经铺满了整个天空，天地都暗了下来。

陈汐想成为第一个攀登上元宝岭顶峰的希望，却变作了泡影，有人竟然捷足先登。

正是他一直关注的那个她。

“哈哈，我们终于上来了，要是带上一面红旗就好了，可以插在这里！”她舞动着两手，笑着，闹着，她的乳房随着她的大幅度运动而颤抖。

人们陆续到达，七零八落地瘫倒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他们的肺活量太小了。

山顶上足够宽敞，搭几顶帐篷绰绰有余，当然要选择个背风的地方，他们要一劳永逸，就得暂时牺牲掉伸懒腰的乐趣，马上安营扎寨。陈汐成了一个最忙碌的人物了，帮这个，帮那个，他想：不是因为我热心肠，而是我始终扎在故纸堆里，太久没见到这么多人了。他很想也帮帮她一把，可是没有那份勇气，她显然独立惯了，自己动手，对照着说明书，很快就将她的帐篷搭起来，然后钻进去，试了试，好不得意，表情很像她给他第一次炒豆角，而且居然炒熟了，站在那，就等着人家表扬了……

所有的帐篷刚刚支起来，就起风了，大伙儿赶快隐蔽起来，免得被刮跑。

“天气预报没说有这么大的风啊。”有人说。

但是这话被呼啸声所掩盖了，谁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