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南捷周身的沮丧令他有一种对世界的绝望，他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尴尬的现状，不好不坏的工作，不咸不淡的恋爱，毫无指望的未来，他好像一下子把自己拉到了悬崖边的十字路口，似乎往哪里回头，都是不见底的危险。他本不想这么颓废地面对一个刚认识的朋友，但是他抑制不住突如其来的情绪低潮，于是他沉默了下去，吸着那根快要燃尽的烟，他却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去向哪里。
　　
　　卫四艰难地把身子挪动得离边南捷近了一些，他伸出没受伤的手拍了拍边南捷的胳膊，说：“哥们儿，谁都有苦恼，别太放在心上，大不了一死。你看我，每天在生死边缘徘徊着，还是神采奕奕的。”
　　
　　边南捷笑了笑，觉得脸上肌肉都有些发酸，还有他的大脑，好像是被操控了一般的疼痛，他站起身说：“你先休息一下，我明天再来看你。对了，有人照顾你吗？”
　　
　　卫四说：“有。一堆小女孩排着队呢，我烦她们。你回去吧，你能来看我，很意外。”
　　
　　边南捷走出了病房，走到一片漆黑的夜里，他只觉得浑身都开始酸痛，没有一辆车行驶，路上一片骇人的安静。边南捷一边走路一边吸烟，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1994年的西安，那个夏天，和一闪而过的况菲菲。他再次给予自己一项莫名其妙的假设，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时雷，如果他一把抓住了况菲菲，那么他的无聊得要死的人生会不会因此而改变？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死气沉沉下去。但是也没准那是一场灾难，无论如何，况菲菲不该是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物，至少不会是出现在他生命里马上就撤离的人物，他直觉他与况菲菲，一定有着不可预见的牵连，至于他为什么有这样奇怪的直觉他也解释不清，就像他也解释不清为什么他与卫四之间莫名其妙的吸引一样，谁又能知道他的明天或者未来会什么样？
　　
　　转角处有一个女人，站在黑暗中抽烟，边南捷看了她一眼，还是继续边郁闷地行走边胡思乱想，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女人哼了一声，然后操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请问，有火吗？”
　　
　　边南捷停住了脚步，摸了摸身上的火机，然后点了火，黑暗中照耀出来一张非常艳丽的脸，过分浓烈的妆容几乎看不出来其底色的优劣，月光下闪烁着神秘的暧昧，他马上想到了特殊职业，想到了这样的时间还在街上流连的女人，一定是寻找寂寞的陪伴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释放的冲动，于是他看了那个女人一眼说：“跟我走吧。”
　　
　　女人得意地一笑，双手过来搭住了边南捷的肩膀，好像天意一样地，来了一辆车，他们迅速地钻进车里，女人的身子紧紧地贴着边南捷，仿佛天生具有亲热的天赋，边南捷的寂寞也被她撩得火热。
　　
　　那一夜边南捷似一头困倦的野兽，似乎在冲撞的刺激中找寻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快感。这样的夜蒙蔽了他所有的神经和视线，他不再让自己活得那么清醒，他愿意就此沉沦下去。他不再活得像一个玻璃瓶里的陶瓷玩具，陌生女人的身体点燃了他埋伏已久的线索，似乎这条线索将他整个身体都燃烧了起来，皮囊烧毁了，仅剩下脆弱无助的灵魂，他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猛然感觉到他与范贝金的相似之处，他一直在埋怨她戴着一副面具，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地戴着面具呢？他什么时候坦诚相待过，对朋友，对同事，对家人，对恋人，甚至对自己，他总是将自己牢牢地装在一副自觉道德和正义的套子里冷眼看着周围，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虚伪、厌恶、绝望和冰冷，他无限渴望那种单纯的热情，那种穿透生命本质的激情和推翻一切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