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戏中,他是有朋友的,肩负着重要的工作,酣畅淋漓地施展着才华。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的工作是有价值有意义,自己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时候,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感便喂饱了他大部分的欲望。
然而现实的压力不是没有干扰到这场梦幻般的剧。他陷于被追杀的恐惧便无疑证明了他自己搭建的舞台顶上开着空隙,现实中巨大的压力不小心点点滴滴地落了进来,使得这场戏变了形,不再那么温暖,也不再那么值得骄傲,而是再次变得同现实那般令人想逃,就像甜美的蛋糕放久了终将变质,原本用来治愈伤口的温暖现在却化作行刺的凛冽。只是他可以从现实中逃到梦里,又从梦里逃到哪里呢?他终于是无路可逃了。
我并不认为幻觉的产生是一种可怕的疾病——虽然一个身处社会的人一旦产生幻觉将作出不符合所处社会的准则的行为。这个社会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习惯了依赖身边的灵魂来满足自己的需要,久而久之这个社会便形成了一套适用于每一个公民法则。它并没有成文的记载,但无形中却是最强大的束缚——要知道舆论的力量远比法律更严酷。
因为人们安心地混迹在人群中,所以他们便不再感到孤独和空虚。他们麻木地习惯于周身充满着的每一个人都是和自己相同的人──行为相同,思想相同──并坚决地认为不同的人便是患了病的,需要治疗的。(这忽然让我想到中国的应试教育灌输了太多所谓的标准答案、统一答案,是不是同这样的心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
他们习惯于在整个巨大的舞台中被心魔支配着扮演角色,放任着欲望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牵连着彼此的木偶线。偶尔有坚决违背操控的傀儡往往在背叛之后受到更加严厉的痛楚。人缺失了欲望是活不了的。所谓的崇高的理想、愿望,哪样又不是由欲望而生的呢?然而贪婪使得人们难以因为小小的成功和感动填满欲望的深渊,他们不断地被不同的欲望所迫使着前行,直至精疲力竭而死。
而人终究依然是无法脱离社会的──又何况当他组建了家庭。家庭的存在意味着同这个社会有了更深的羁绊,因为你不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了,你的生命从此将和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个灵魂紧密相连互相依存,这使你越发难以逃离这个多人共舞的舞台。你像个迷路的孩子一般惊恐而固执地想寻找并回到自己的那场独角戏,却只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让身边的脸和心中的脸重叠在一起,分不清楚,也因此在此时想将现实和幻象分离最终必将弄得血肉模糊。他们就像粘合在一起的皮肤,已经无法分清彼此。
既然无法改变就只能接受。纳什在妻子的帮助下渐渐同幻象们疏远了,即使他明白他们依然存在——当然期间经历的无数痛苦挣扎就不必一一详述。他终究是无法将这台戏回归到心底了,却在历经磨难之下能够淡然处之。无法说他现在是否就真正地在面对现实了,但是他终于恢复了一个符合社会正常人的行为准则。曾经迫使他逃避现实的原因在生活中能够慢慢地被弥补,妻子温柔的双手在不断试图抚平过去的创伤,召唤他回归现实的舞台。
当一个人在现实中能够得到暂时的温暖与满足时,他便会不再那么留恋梦中的光景了。毕竟幻象只是替身,独角戏只是大舞台的背景,都是用来聊以解决完成不了的梦想。
有时候想想,也不过是一场戏罢了。人生那么短,即使是人类的历史以及那些即将成为历史的岁月加起来,对于浩瀚的宇宙而言,又是多么的渺小呢。在现实和幻想中挣扎是上帝给与人类最大的考验,这一切无论是对一个伟人或是一个平民,也都是这样。我们无法脱离这样的宿命,便也只是好好演出着自己的戏,无论是去操控着的,还是被操控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