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自然,嫁给吴锦恒后所有的问题都来了。并不像外界想象得那么简单。结婚意味着巨大的变动。过去,我曾经想,有一天住的地方大了,房间自然不会零乱,收拾起来也就容易多了。可事实上,住的地方越大,需要打扫的空间就越大。现在看来,越有钱,打扫的任务就越繁重。避免这一任务的唯一办法就是生来就是男人。我的家里虽然请了女佣,花园的园丁,我的担子还是不轻的。我的婆婆靠检查居室卫生陶冶情操。她每天从外面回来就用手指摸东西,摸我卧室的窗台和墙上的花边,摸大厅的边边角角摸书房客房的桌子椅子。她说检查女佣打扫房间是我的责任。早年她嫁到香港时,她的婆婆戴上白手套检查家里女佣做的卫生,但是从来没找到一点灰尘!有一天我从学校回到家,吴锦恒正坐在婆婆的小客厅的小餐桌旁大快朵颐,往嘴里猛塞荔枝芒果腌鱼,婆婆笑容满面地看着儿子。丈夫跟自己的妈妈这么亲密当然是好事,可我每一次走到婆婆的小客厅时,俩个人谈话听起来还很热烈,等我一靠近,就变得鸦雀无声了。我还注意到,婆婆对我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不仅如此,婆婆还开始对我的衣着挑三挑四。婆婆的衣服都是一线品牌,名家制作,而我,除了牛仔裤还是牛仔裤,婆婆说我是牛仔裤专家。吴家的所有人都是到高档时装店去订购衣服的,似乎一向如此。吴家所有的孩子生下来时,都是穿从英国订做来的宝宝装。婆婆告诉我,只有穿这些牌子的衣服才能进入属于他们圈子范围的俱乐部,还有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子。我希望循规蹈矩,遵守吴家的一切惯例,至少在我能跟吴家人友好相处,足以促使我能按自己的方式跟他们交流为止。但是我无法想象一年到头全身名牌是什么滋味,管他能不能去俱乐部呢,管他能不能进入上层社会的圈子呢。由于这些话我都不能跟婆婆和吴锦恒说,我就决定逆来顺受!现在我沦落到每天看婆婆脸色的地步了,婆婆是我们全家的风向标,而我,已经没有我了——噢,没有了,已经没有了。
当然,生存是一门艺术,它需要感官和心灵的麻木。
当然,因为男人在不同水平上体验着生活。吴锦恒为自己的公司坐飞机跑遍全国全世界,所以他在家不用做家务,在外面什么都是第一流的——住豪华酒店,在豪华餐馆就餐,那儿什么都是干净整洁的,那儿的服务员让干什么干什么;住惯了高级酒店,一切都是锃光瓦亮的,服务员跟在屁股后面颠颠的伺候着。吴锦恒将这些派头带回家,认为自己的家里不够窗明几净,显得没什么格调。渐渐地,而且不可避免地,我就变成了他挑剔的对象。所以,这两天,吴锦恒得了感冒,他腻腻歪歪地躺在床上受罪,我数过,他叫了我33次,让我给他的房间进行空气清新,换洗消毒所有的床单被罩枕套被子,给他消毒碗筷,定时量体温,给他喝水吃药,按摩拔火罐,削水果,榨西瓜汁,拿咳嗽药水,拿光碟看DVD,拿退烧药和杂志。还有,因为我从小在北京长大,他让我给他做自己擀的北京面条吃,看见我笨手笨脚的样子,他很生气,决定自己亲自动手。结果将面糊弄得哪儿都是,下不来台了,就将手里的面摔到厨房墙壁上,说这本来应该是我做的事,然后气哼哼的回床上躺着去了,留下我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