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说:“我回来时大概那抢劫的家伙他正在——”
我说:“别跟我来这一套……”
非常天才的林肯。他在一家咖啡馆里写了《新哲学》这本书。这本书有个非常质朴的开头,讨论的与其说是哲学,不如说是人与人之间的哲学关系。林肯之前出版的两本书一直销售良好稳定,对《新哲学》的畅销,谁也没有林肯这么吃惊。这本书可以说是自然而然的产物,只用三个月就写出来了。写作时候,为了能观察人与人之间的哲学关系,他通常到香港的花权咖啡馆去,不时还要心不在焉地给自己要上一杯咖啡。在轻松涌出一段段文字的间歇,他不得不拧自己一下,才能确信一切都是真的。他暗想,这正是他向往的生活。书出版后,他又来到花权咖啡馆,就是为了感谢这家咖啡馆给他的灵感。他常坐着的那个位置上坐个男青年。男青年说他也写了一本书,与其说是本书不如说是研究,书名叫《自授》,就是阐述自花授粉的植物比较可靠。林肯跟男青年贪婪地聊天,从林肯喜爱的哲学谈到自授花粉。男青年把林肯从小说中拉出来,给他讲花粉从一朵花授给同一植物的另一朵花(同株授粉),就是自花授粉,自花授粉的受精过程比异株授粉简单可靠。自花授粉与生活中的无性族近似,这对林肯无疑是个最大鼓舞。男青年认为,变革应该在植物和人类中同时进行。因为历史在不动声色的前进,毫不留情,坚定不移地踩着一代代人的脖子及其一年年的植物。
林肯视男青年为知己,今天下课后邀他到深圳家中一叙。林肯的房子是座花园别墅。男青年从走廊的一侧走到另一侧,来回走了两次,结实的肩背与林肯擦身而过的时候撞得林肯臂膀生疼。他把林肯从走廊拉到房间,贪婪地看着林肯房间里的东西,然后像叼着猫仔的一只大猫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林肯抓在了手上,几乎是无意中,男青年一拳就打在林肯的喉结上,打得林肯说不出话来。林肯听见男青年打开弹簧折刀的声音,冰冷的刀锋在林肯的脸颊和脖子上蹭过,刀尖擦破了他胸部和腹部的皮肤,二十几米长的电话线将林肯的手捆在背后,把脚同手捆在一起;突然,刚才那个风度翩翩的男青年变成了精神分裂的怪人,他把摆满古玩的房间都清空了,敲碎了林肯那些宝贝水晶!林肯听到男青年哼着俄罗斯情歌:玫瑰玫瑰我爱你、玫瑰玫瑰我爱你。
男青年告诉林肯,他在搞一项研究。他极尽上帝之能事,将造出林肯想象不出来的一种动物——带人类基因的一种兔子。利用显示DNA注射、逆转录病毒媒介的转基因、胚胎干细胞的媒介的基因转移,创造出完全由男青年控制的兔子,为人类治疗癌症、脑瘫、帕金森氏症——反正男青年要让人类这种生命极尽完美,努力让这种生命更有效,更接近男青年的理想。
和电视上一模一样!
这就是林肯对现实事件所能想到的最佳赞词。岂止和电视上一模一样,比电视上还要具体!一切都很现代。男青年临走感谢林肯对他事业的资助,将一只塑料袋套在林肯头上,打开了厨房的煤气阀门。上帝啊,请帮帮我!林肯祷告似地说了一遍又一遍。听见男青年走了,林肯使劲甩掉脑袋上的塑料袋,像草屐虫一般从地板上爬到电话旁,用头将话筒顶下来。电话线给割断了。他挣扎着去解手脚上的电话线,但是却把电话线拉得更紧了。他要是能看到身后的手脚,就会发现由于血液不流畅,手脚全变得惨白惨白。
家中还有另一部电话,是放在壁橱里的,号码只有我和林肯的家人知道。他只能在地板上一寸寸沿着大厅爬,穿过小客厅来到主卧房那个壁橱前。他再次用头将话筒顶下来,用牙咬着一支铅字笔,开始缓慢地拨号。找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