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空夏7(2)

空夏 作者:蒋雅楠


“没,没什么的。那等她醒了我再给她电话吧。叔叔再见。”曾斗城挂了电话。

曾斗城的脑海中,是拔足狂奔的蔺子凉。

那样瘦弱的她,那样含着眼泪的她。那样头也不回,把他狠狠甩在后面的她。她想要跑出的,是另一段更加希冀的未来吗?

“喂,老板,点菜啦。”客人的不满呼唤让他回过神来。

蔺爸爸挂上电话,拿起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又瞟了一眼仍然沉寂的房门,然后才说:“刚才是小凉的同学……对,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嗯,我还是得好好想想该怎样对她开口……”

“嘀嗒,嘀嗒……”淡蓝色输液管里,透明液体用两倍秒速缓慢下坠。

白色病床上的男子,依然苍白着面孔,双眉深锁,一动不动,仿佛沉堕在并不愉悦的睡梦中,却没有气力挣扎醒来。

夏锦茗依旧愣愣地坐在床边。

她已经忘记自己究竟有多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无法动弹。直至手脚僵硬,眼神僵直。她想,这是个梦境吗?曾经喜欢追随的男子终于那么安静收敛地躺在自己眼前。可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丧失知觉和互动的相处,和无法溶入的梦境有什么区别?

她不敢动。这已经是太过可怕的画面,如果惊醒过来,会不会看见更加破败不堪的未来。

眼睛又湿润了。

第几次这样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反反复复不值得擦拭。泪水在脸上划过的沟壑,是我在遇见你的那个夏天,就开始精细挖掘的。

“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这是两年前的夏天,风间树见到夏锦茗,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正兴高采烈搜罗奇异话题的夏锦茗被他的一脸冷漠呛住,许久才涨红着脸,用原来十分之一的分贝说了一个字:“哦。”然后转身出了病房。

夏日午后,℃的阳光,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制冷速度永远赶不上室温上升速度的空调。夏锦茗孤单单坐在被夕阳蒸腾到滚热的长椅上。

没有人愿意多逗留。医生或是护士,疾步跑过的推着急救车的护工,颤巍巍扶着墙寻找厕所的中年欧吉桑,谁都是视而不见,抑或是各怀心思地,从这条走廊上穿梭而过。

没有人看到,坐在长椅上的夏锦茗,低着头,一直流泪,一直一直默不作声地流泪。仿佛将汗腺和泪腺挤逼到破裂,怎么都刹不住地汩汩流泻。

哭鼻子不是因为被这个刚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男人凶,不是因为太热的医院让人无法承受,而是怪罪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憋屈那么听话,什么都没说就自己出去了。按照自己的性格,恐怕早就奋力回击了吧。

为什么?凭什么?只是因为他是个眉目清秀的好看男子?只是因为在听她聒噪的时候他的冷淡表情?只是因为他是爸妈最好朋友的儿子?还是,还是在心底隐约对这一副苍白面孔存有怜悯同情?抑或是……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忍住了快要汹涌而出的眼泪。

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因此无法放任自己的情绪。

莫名其妙受到的气,让她面对走廊的另一边墙壁一直哭到太阳沉堕于黑暗,眼袋肿胀成小山。

直到风间树的妈妈看见水分快要被蒸干的夏锦茗。

“小茗,怎么不进去呢?嗯?身体不太舒服吗?”

“没,没有。”赶紧擦拭掉脸颊上的泪水,夏锦茗摇摇头,“阿姨好。”

“外面多热啊,快点进来。”树妈妈一边推开病房门,一边示意夏锦茗。

“阿姨……”她却闪躲着不愿进去。自己终究是不想让这个陌生的男人厌恶。

“进来进来。”不由分说地,树妈妈把夏锦茗拉了进来,“哎,阿树,这是夏伯伯的……哦,他睡着了。”

病床上的风间树侧向靠窗的一边,一动不动,睡得很沉的样子。

“嗯,阿姨,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夏锦茗的乖巧让人心疼,“我先走了,阿姨再见。”

“哎,好吧。”树妈妈摇摇头,又帮夏锦茗把病房门推开,“我这个儿子就是……”

“谁是你儿子!”

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比原来的悄声细语高二十三个分贝。

突兀而清醒无比的声音。

冷淡而毋庸置疑的语气。

树妈妈和夏锦茗都被吓了一跳。

“哎……”夏锦茗下意识张开口,后面想要链接出一连串质问和谴责的语句,却看见树妈妈的脸色不知是因为受惊吓还是尴尬,呈现出一系列戏剧性的变化。然后树妈妈撇撇嘴,摆摆手,想要尽量表现得轻松一些,仿似这是不乖儿子和慈善母亲的正常顶嘴,虽让人无奈但总要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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