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树脸一沉:“转过去,我换衣服。”
“哦,烦人。”夏锦茗脸红着转过身,“快点,猪!”
风间树一边脱下病号服,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谢谢你了。”
“啊?”夏锦茗被他突如起来的客气吓了一跳,不经意地回头看风间树,却看见他正把一件白色的TEE穿到一半,露出半截清瘦却棱角分明的身体,脑袋却还在圆领口挣扎着。
“呀……”她再一次脸红,赶紧转过头,还好他没发现,“谢我什么啊?”
“喏……”风间树走过来,拍拍夏锦茗的肩,指着沙发上的大包小包,“这些,是你帮我收拾的吧?”
“哦……”
就像幽暗森林里的甜暖阳光,就像爆烈猛兽的温驯低首。习以为常的温暖便是常温,司空见惯的温柔便是平淡。只有反差强烈的,从黑面罗刹口中吐露的璀璨莲花,才有美到极致的震撼。
就像此时的风间树,只是轻声说:“谢谢你哦。”
这句话,很多人每天说,很多人大声说,很多人诚意满满地用心说,却都抵不过风间树轻描淡写地说。
原来他还是有良心的啊。
仿佛这一句感谢,便足可以抵消这认识他的两个月里,为他汩汩流出的汗水和眼泪,抵消被他赐予的白眼和冷淡,抵消自娱自乐地说笑话他却涣散游离的尴尬。
看见风间树因为长期呆在室内而日益苍白瘦削的脸颊,夏锦茗内心涌上无限怜惜——你只是一个可怜的,需要照顾的男孩子,仅此而已。嗯……风间树,我为你等待守候,为你收拾整理,为你所有的坏情绪支付灿烂笑脸。为你付出这么多,不是因为喜欢你,而是……
很难言说的复杂情绪,让夏锦茗流下泪来。
“喂,干嘛啦。”瞪着她的风间树被吓了一跳,“貌似我刚才没臭你,没骂你,没欺负你吧?”
说完这些话,风间树自己都意识到以前对她有多么糟糕,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
“烦人!”这个人总是很轻易就能让自己哭哭笑笑。
“笃笃——”病房的门被打开,一位身穿深色西装的瘦削男子探身进来:“请问收拾得怎么样了?”
原本咧嘴笑的风间树突然沉下脸,看都不看门口的男人一眼。
“嗯,麻烦你跟阿姨说,我们这就下来,你们在楼下的车子里等吧。”夏锦茗说。
“好的。”
门又被关上。
“要去你去,我宁愿在医院里呆着,也不想回那个家。”风间树索性一转身,又躺倒在病床上。
仿佛早就知道风间树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夏锦茗先不急不慌“嘀嘀嘀嘀”地发了一条短信,然后抬起头对风间树“嘻嘻”一笑:
“树哥哥,我知道这栋住院大楼的后门在哪里哦。”
“嘟——嘟——嘟——”
这是从手机听筒传到左耳膜里的声音。
“嘀零零——嘀零零——嘀零零——”
这是从空寂房间传到右耳膜里的声音。
一声,两声,三声……忘记此起彼伏交错开的两种声音响了多久,蔺子凉的心脏也在这一次次毫无回应的催促中慢慢冷却。
应该是没有人了,确定是没有人了。因为只要屋子里有人,只要那个人能听得见,他一定会被这样焦躁急切的声音给唤醒。
他究竟怎么了呢?他现在在哪里呢?他,还好吗?
这些问号盘桓在蔺子凉的心中,远胜过“他和她真的是那种关系吗?”或是“他喜欢我吗?”这样的问题。
因为她知道,从开始到现在,风间树并未属于过她。因此,她只能出于普通朋友的角度,就像感谢有恩于自己的那个人一样,礼貌而有距离地去关心他。因此,在风间树家外面一次又一次地敲门、观察、打电话的蔺子凉,手里还拎着一袋水果,就像上一次的她抱着一束小苍兰。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标标准准的、探访生病的普通朋友的普通访客。不是歇斯底里的爱人,不是有求于人的下属,更不是战战兢兢的杀手。
可是,她趴在窗子上往里看的无助眼神,她绕着屋子走了几十圈仍不知停歇的步伐,她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歇斯底里的爱人,像是有求于人的下属,更像是初出道的战战兢兢的杀手。
第几次站在他家后门口,蔺子凉已经不记得。白色木门前的地砖上整齐摆放着标注日期的牛奶玻璃瓶,一,二,三,四,五……白花花一片变质而易碎的心情。门口的草坪上散落着这些天的报纸,完全保持着报童从单车上抛下来的姿势,没有任何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