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就只能一直这么走。
直到,直到走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面前是一片汪洋大海。
就这么突然看见,仿佛蓝色缎面一般妥帖安睡在自己面前的,一整片汪洋大海。
仿佛熟悉,但又陌生的汪洋大海。
还是一直往前走。
夏日微温的海水浸没脚踝。
还是一直往前走。
海水蔓延到光洁细腻的小腿。
深蓝海水在刚刚暗淡的天空下,仿佛具有无穷吸引力的温暖港湾,吸引着蔺子凉忘记危险,忘记前世今生地往前走。
人和人的交集,回忆,是最宝贵的财富。
如果我,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世界。
既然你们,如此不在乎。
一片空白。
什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有人喊。
“蔺子凉!”
并不是很熟悉的声音。
清脆年轻,竭尽全力的,女孩的声音。
蔺子凉回头,岸边是并不熟悉的身影,正向自己飞奔而来。她这才猛然发现,混杂着危险气息的海水,已经浸没到她的腰部。
多年前的恐惧感再次袭击蔺子凉,她的大脑一阵缺氧,双眼发黑,双腿发软。
就快要晕倒。
“小凉!”
飞奔而来的夏锦茗及时抱住她,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到岸边。
坐在沙滩上,两个人的衣服已经湿透。因为害怕,蔺子凉一直都在深呼吸,胸口剧烈起伏。
“没事了,没事了。”比她年纪小的夏锦茗,倒像姐姐一般抚慰着她。
“嗯……”
衣服湿了,头发湿了,回过头来的蔺子凉,终于眼睛也湿了。她伏在夏锦茗的肩膀上,仿佛依赖着一个亲密的老朋友,呜呜地哭起来。
“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任田丁见在后面叫破喉咙,萧零然还是自顾自大步地向前走。
又走了十几步,萧零然回过头,对着一脸沮丧的田丁见喊:“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以后,我们不要再做朋友了!”
“为什么啊?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啊?”
“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了啊。”
转过身,萧零然继续走。
就好像偶像剧里总是很要面子的女主角,会在转身后不争气地流眼泪,在心底焦灼不安地呼唤男主角:“这个笨蛋,怎么还不追上来啊!”
而男主角呢,有的人会在最后一刻勇气大爆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上女主角,紧紧拉住她的手说:“不要离开我。”而有的故事中,男主角在最后关头,仍然会装得很拽地“切”一声,然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一端拥抱,或是从两端分开,是这样的爱情故事,通常会有的结局。
而结局的关键,似乎都掌握在总是不开窍发现不了女主角有多么用心良苦的那个男主角身上。
实在太危险。
而在我的身上,究竟是会跷跷板火花四射,失衡侧翻;还是会游乐园散场,两端人去楼空呢?
给予他的最后的机会。
萧零然实在忐忑。
“我,我喜欢你呀!萧零然!”
是男孩子在后面的带着哭腔的勇敢告白。
“你!你上次偷偷亲我,就想这么算了吗?”
是女孩子转过身红着脸的大声提醒。
是他们彼此,谁也不愿意错过谁的,最炽热的情绪火山的终极喷发。
认识这些年,就算再笨拙再迟钝再没心没肺,又如何会不知道,一直被我虐陪我笑的你,是一直一直那么羞涩地喜欢着我呢。
并不是偶像剧通常见到的那个结尾。
萧零然和田丁见,就从相隔几十步的微笑却绵长的距离,一点一点,向中点靠近。
离他二十三点五米。
离她二十三点五米。
中点。
他们终于红着脸庞,面对着彼此的真心。
“喂,你刚才说的不想跟我做朋友,是想要做我女朋友的意思吗?”
“啊!你还拽起来了!讨厌!”
“你喜欢我就跟我说嘛,你喜欢我又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
“田丁见,你有种别跑,我揍死你……”
“来呢,来呢……”
夏日入夜的天空,却并没有因为两个年轻人的浓情蜜意而灿烂清明。迅速聚集起来的厚重混沌的云层,挟带着危险阴谋的云层,预示着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风雨,即将席卷而来。
“起风了,冷吗?”夏锦茗温柔怜惜地问蔺子凉,好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不……”
哭了足足有半个钟头的蔺子凉嗓音嘶哑,终于将心底郁积的不快乐倾泻干净,换来的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为什么可以在只见过几次的还很陌生的夏锦茗面前,那么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自己,明明曾经很讨厌她。当作苍蝇当作海水当作情敌一样去讨厌。
现在,却那么安心地信任她。
是自己的世界里,可以信任的人已经不存在了;还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对了,那个……你怎么会来?”
情绪平静了许多,蔺子凉坐起身来。两个湿淋淋的女孩各自抱着双腿,在夜晚空无一人的海边,肩靠肩地坐着。
“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夏锦茗的语气沉静而缓慢,“他有些话让我带给你。”
“他?”蔺子凉的眼里燃烧起复杂的颜色,那是混杂着期待、担心、不解、好奇、恐惧的复杂颜色,“阿树,他让你对我说什么?”
夏锦茗却笑着摇摇头:“可我刚刚见到你的那一瞬间,就不打算告诉你了。”
“为什么?”蔺子凉盯住夏锦茗的眼睛,“是不是阿树出了什么事?告诉我,跟我说实话。”
“不,阿树没事,你放心吧。”夏锦茗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是我变卦了。”
她抬头看看这个夜晚诡谲幻变的天空,然后对蔺子凉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这场暴风雨来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