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翼仿佛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他努力拍打着双翼,也无法靠近前台,不得不在大殿中央的横梁上停下来。
低头看去,只见那白衣文士生得五官端正,鼻直口方,手里正拿着一个直径尺许的玉印,在厚厚的箔书上不停的敲按。他翻一页敲一记,也不知道敲了多少下,口中嘟囔着:“印一张一百个名字,每天几千张!累死人了!早点不来,偏偏来得这么晚,还让人睡觉不?”
山伯心中一惊:“他是在说我吗?莫非他看见我了?”
文士头也不抬,敲着敲着忽然停住不动,使劲摇着手中的玉印,怒道:“又传不过来了!每次都这样!跟王爷说该换个新的,王爷偏偏不听,这不是苦了我嘛!”
山伯盯着对方手里的玉印,发现那印银光闪烁,隐约有字迹浮现,只是距离稍远,看不清写着什么。
文士无奈地站起身来,弯腰将一卷卷的箔书放在身后的柜子里,深深叹一口气:“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啊!想我崔琰生前光明磊落,死后却久困幽冥,也不知是何道理!唉,时光匆匆,转眼又是一个月,我该去看看恩师了。”
说着转过身来,提起玉印看了看,然后继续敲按。
山伯在脑海中迅速搜索“崔琰”的名字。
不久,他想起三国时期有那么一位文人,博学多才,为人正值,可惜因为说了句“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的玩笑话,传到曹操耳中,被认为有异心,因而不幸丧命。
没想到那位崔琰先生竟然到冥界做了楚江王手下的官员,而且私下里流露出不情愿的神态。
山伯觉得奇怪:“难道说崔琰也身负奇冤,跟我一样不得超升?不对!他若有罪就该被关进地狱中了,不会在这里做官。他刚才提到了‘恩师’,那会是什么人呢?”
崔琰忙了大半个时辰,敲得两手发酸,终于全部弄完了。
只见他伸展了一下手臂,将玉印放在书案中,然后下了台阶开始往外走。
山伯知道殿内大有古怪,不可久待,更不能被锁在里面,于是急忙先对方一步飞了出去。
崔琰急匆匆出了阎罗殿,向左一拐,走上一条偏僻的小径。
山伯悄悄跟在后面。
身生双翼,来去如风,自然不怕跟丢了对方。
他来到阴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视力比刚来时大有改善,可以看见周围里许的距离。
老实说,阴间跟阳世差不了太多,有着同样的山峦丘陵,同样的田园城郭,只是看不见太阳、月亮和星星,昏暗少光,仿佛身在阳世日暮黄昏的光景。
眼见崔琰越走越远,穿过一片松林,来到一条蜿蜒的小河边,又沿着小河逆流而上,走了三五里之后,来到一个长满了苍松的小山脚下。
那里有一个清澈的水潭,潭边有间土坯累成的茅屋。
旁边是一片菜地,长着些很像韭菜的青草,叶子细长,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茅屋的门敞开着,一位年约七旬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门槛上,正用那韭菜一般的青草捆扎书册。
他身后的屋里已经堆满了书籍,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崔琰紧走几步上前施礼,叫道:“恩师,我来了,前来听取您的教诲!”
老者点点头,面带微笑道:“坐吧。上次传你的《公羊墨守》,你领悟得怎么样了?”
崔琰呆了一呆,口中支吾道:“弟子职务繁忙,未能全部读完,才读了一小半。”说到这里,他望着老者不渝的面色,低声求恳道:“恩师,我来阴间一百五十年了,一直听从您的吩咐,没有早日投胎。近些天来,却感到春心萌动,想要早些出去。”
老者望着他,有些不忍:“白白耗费一百多年的时光,是我害了你。”
崔琰急道:“恩师不要这么说。弟子在阴曹服侍冥君百年,再生之后,将会增长五十年的阳寿,可以活一百二十岁哩!”
老者叹了口气,:“你这样出去,免不了要饮孟婆茶,所学知识可就全都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