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涵濡,草木为之秀异”。小小的书带草,长期受到郑玄的影响,竟然也带有书香墨气。
“庭下已生书带草,使君疑是郑康成”。只要见了书带草,就知道主人博学多才。
而如今,山伯面对的是经学大师郑玄本人!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郑玄为了求真求实,竟然滞留阴间,采访诸多鬼儒,重新编纂诸经!
面对这样认真治学的大师,怎不令人无限景仰?
眼见白发苍苍的老人因为无法将书携带出去而面带愁容,山伯心中不忍,暗道:“于情于理,我都该伸手相帮。可是我也有自身的问题,我就算化身蝴蝶,也不能保证飞得出冥界,更不知到了阳世还能活多久。如果不能将这些书妥善处理,只恐辜负了一代经学大师两百年的心血。那样一来,我就是罪人了!”
“不过,我总要设法帮助他的。或许,我有可能帮他带出去?待他转世投胎之后,再转交给他?”
正想着,耳边又传来崔琰说话的声音:“恩师,弟子最近碰到一件事,不知该如何处置。”
老者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嗯?什么事?”
崔琰道:“早在很多年前,我就跟您老说过,曹操当年无端害我,乃是我的仇人。近日我得到消息,说他私下里招兵买马,意图不归。可是派人去察,又没有察出什么来。虽然如此,却勾起我的愤懑,此贼当年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按律当囚禁千年,可是他竟然只在地狱待了三十年,便成了自由无束的游民。也不知他施了什么花招,里面有什么猫腻?”
老者望着他:“你想怎么办?”
崔琰迟疑道:“我想请您老帮个忙,能不能跟现任冥世‘曹吏司’大司宪范滂打个招呼,重新审查曹贼昔年所犯的罪孽,再判他几百年的罪行?范滂为人清高,只对您老很尊敬。”
老者沉吟道:“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
崔琰问道:“恩师不想帮弟子,是否怕麻烦的缘故?其实,您老无需出面,只要有您一句话,我就可以去找范滂。”
老者摇摇头,面无表情的道:“非因于此。你可知道,为师为何被成为‘经学’大师?”
“这弟子当然明白。您老考证诸经,著书立说,因此得是称谓。”
“那么,经学的对面是什么呢?你知道吗?”
崔琰想了想,答道:“难道是‘实学’不成?可是,这世上我只听说过经学,并没有实学的说法啊。”
“不错,经学的对面便是实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都是实在的学问。若不能将儒家诸经落在实处,终究是空谈无用。这位曹丞相是我的晚辈,我虽然对他知之甚少,不过单凭他统一华夏北方诸郡,笼络天下英豪,使百姓安居乐业,就知他是实学一派的人物,与其为敌,不如放他一马。说不定儒家的发展创新,还要依靠他呢。”
崔琰叫道:“师父,你恐怕弄错了!曹贼崇尚法家,非是儒学一脉!”
老者眯起眼睛,递过去一卷书册,道:“在这本新书里,为师收录了曹操的一首诗,名字叫《对酒歌》。诗中有云‘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礼让,民无所争讼。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斑白不负载。雨泽如此,百谷用成。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路无拾遗之私。囹圄空虚,冬节不断。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德广及草木昆虫……’依我看来,曹操这人受儒家的影响很深,虽然做了不少的错事,但是将来未尝不可以改过自新。”
崔琰冷静下来,沉默半晌道:“师父的意思就这么算了?”
“都已是前尘往事,喝了孟婆茶,你就是新人了。何必再想那么多?”
崔琰点点头:“我听师父您的。”
山伯化身为蝶,立在树梢枝头,静静地倾听两人谈话。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眼见崔琰起身作别,对着老者深深鞠躬,然后神色黯然地缓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