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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堂的颜色(1)

克莱蒙的月光 作者:洛禾


骆晓月刚走出火车,就看到了站台上正东张西望的奇奇。

“嘿,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来接我的吧?”

“废话,我不接你这么一大早的我跑这儿来喝西北风啊?”

“姐姐,这都快十二点了好不好!您还真早!”

嘴里这么说着,骆晓月心里还是挺感动的。她知道奇奇最大的爱好就是睡懒觉。没课的时候奇奇可以一觉睡到下午三点,直接三餐当一餐吃了,所以她能这个时间跑来火车站接自己,真是挺不容易的。

“你不说你的箱子有三十公斤吗?这也太轻了吧!”奇奇接过箱子正准备运丹田之气呢,却发现这箱子的重量根本连二十斤都不到,顿时有上当受骗之感。

“呵呵,这得多谢你的那个好朋友何风啊!他说他下周就会来克莱蒙了,非说帮我带行李,怕我在这边一个人搬不动。”

“哦。难怪。何风是挺好的!”

“是啊!人家对你那真是没说的啊!”

“关我什么事?人家是帮你带又不是帮我带!”

“得了吧你!我算谁啊?人家要不是看你的面子,犯得着对我这么热情吗?我告诉你,我可是亲眼在人家桌上看到您的玉照了!我打赌他就是为了你才跑来克莱蒙读书的!”

“去去去,你才见人家何风一面就什么都知道了?你又不是福尔摩斯!”

“你别说,这爱情上的事我还真就是福尔摩斯!我的直觉一向都相当的灵敏准确!”

“呵呵,那敢情好。请问福尔摩斯同志,这次回国您鹊桥相会成果咋样啊?”

“……”

骆晓月沉默地走在奇奇的身后。冬日的午后,太阳远远地挂在天边,金色的光芒披在人的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骆晓月一直走到了宿舍楼下,才开口对奇奇说:“圣诞节我和我爸妈一起过的。韩宇,他有事不能陪我。”

“啊?我说你怎么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呢!我还以为你和他吵架了呢!吓得我刚刚吭都不敢吭一声。”奇奇长吐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才接着问下去,“那你之前没和他说你要回去的事情?他也太夸张了吧!什么事儿这么忙啊?大过节的都不能抽空陪你一下?”

“我没和他说。我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谁知道他实习去了,不在武汉。他那项目挺忙的,我就没让他赶回来陪我。”

“你啊,也太好说话了!这么老远地赶回去,岂不是白瞎了?”

奇奇还想再说,一看骆晓月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黯淡了,赶紧转了话题:“没事没事,回去陪陪爸妈也挺应该的!对了,我前两天去滑雪,碰到了一个巨酷巨会滑雪的法国大帅哥!明天我们一起去滑雪吧!我把那帅哥也约上!”

“哦,好啊。”骆晓月随口答应了一句,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奇奇帮骆晓月把箱子拖进房间里,看着她疲惫的样子,提议道:“那你先休息会儿吧。晚上去我那里吃饭?”

摇摇头,骆晓月往床上一躺,冲奇奇挥了挥手:“不了,我懒得走。明天我再去找你吧!”

“好,那我等你!”

听着房门“咔”的一声合上,骆晓月坐了起来。

半靠在床头,骆晓月看着墙上贴着的照片。一部分是她和韩宇的,一部分是她和岳桐的。所有照片上骆晓月都笑得特别灿烂,好像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确,当初的她,真的以为自己特别的幸福。

缓缓抠着她和岳桐的一张合照的边角,骆晓月想把照片给撕下来。可不知道是当初贴得太紧了还是照片太光滑,她的手一滑就拂到了照片上那个温柔的笑脸上。顺势落下来,甩到旁边床头柜尖锐的棱角上,一瞬间,钻心的疼痛,就顺着指尖在心底爆发出来。

是谁说,只要一直佯装着笑脸、佯装着开心,就会真的快乐起来?是谁说,只要相信自己可以坚强地面对、勇敢地前行,就真的能扛过一切风浪?

都是骗人的。那些虚假的快乐、佯装的坚强,就好像一个无限膨大的气球,外面看着光鲜亮丽气势磅礴,可只要一根针,哪怕只是一根极细极细的牛毛针,就可以在一瞬间戳穿一切虚妄的美好,将它化成最瘪最无力的破败。

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简单地洗漱了一下,骆晓月就一头倒在床上,拉起被子裹住自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骆晓月还在迷迷糊糊的梦境里,就接到了奇奇的电话:“晓月,出发没有?”

“啊……出发去哪?”

“你不是吧?!你昨天不是答应了我,今天陪我去滑雪的?你不是还没起床吧?”

“呃……”

“受不了你了,我都约了那个大帅哥了!你快收拾收拾吧,我们这就过去接你!”

“哦。好吧。”

骆晓月皱着眉头从床上爬起来,头疼得厉害。昨天她什么时候答应了奇奇和她一起去滑雪啊,怎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真是,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半个小时后,骆晓月刚把自己收拾好,奇奇就来了。

“动作挺快的啊!”

“那人是什么人啊?你怎么才和人家见一面就敢坐他的车了?”骆晓月一边系着围巾一边有些担心地问奇奇。

“没事的,那人雷诺认识,说他也是我们学校的。而且雷诺这次也和我们一起去!”

“哦,那还安全一点。”

听到雷诺的名字,骆晓月稍稍放心了些。雷诺是她和奇奇的同学,一个非常开朗善良的比利时男孩。骆晓月知道雷诺很喜欢奇奇,一向都很维护她们,如果是他介绍的,那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刚走到楼下,坐在副驾位的雷诺就摇下了车窗,笑着喊她们:“索菲,安娜!”

索菲是奇奇,安娜就是骆晓月。

骆晓月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就和奇奇一起坐入车内。这时主驾位的那个男孩才转过头来,骆晓月顿时一愣,笑容僵在了脸上。

“安娜!真的是你!”

弗哈希差不多整个身体都转了过来,安全带几乎要被撑到极限。

“你们认识?”

奇奇推了推还处于石化状态的骆晓月,看着一脸兴奋的弗哈希,有些莫名其妙。

“哦,他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每周都在旧货市场陪我聊天的男孩。”

骆晓月回过神来,小声地用中文和奇奇解释了一句。

“嘿,说法语啊,不要把我们当空气啊!”

雷诺看着骆晓月明显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只有拍了拍旁边的弗哈希:“你之前就认识安娜?”

“嗯。我们之前见过几次。”

“见过几次?”雷诺凝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难道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天使’?”

“咳咳咳……”弗哈希差点呛死。他尴尬又困窘地瞪了雷诺一眼,白皙的皮肤沁出了一层血色。

转过身发动汽车,弗哈希偷偷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骆晓月的神情,也十分尴尬。

要不是汽车已经发动了,骆晓月真想打开车门冲出去。她完全没想到奇奇口中的大帅哥会是弗哈希。想起自己回国前拒绝弗哈希的那一幕,骆晓月就如坐针毡,而雷诺刚才的那句话,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奇奇看出了骆晓月的尴尬无措,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她喜欢睡懒觉,所以骆晓月每周日一早去旧货市场摆摊从来都不会叫上她。本来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可现在她知道了那个每周都陪骆晓月聊天的原来是弗哈希……

打住!奇奇在心底对自己说。这算什么?有什么好遗憾的?难不成你去了旧货市场弗哈希喜欢的就是你而不是骆晓月了?这是什么思维什么逻辑什么想法?唐雪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花痴又小气了?

正在奇奇内心纠结不已,想开口和骆晓月说话又不知道该起个什么话题时,雷诺适时地打破了车内窒闷而沉寂的气氛——

“安娜,你以前滑过雪吗?”

“没有。我家在中国南方,那里下雪不多,没有滑雪场。”

“那真遗憾!滑雪可是非常有趣的!呵呵,弗哈希是滑雪高手呢!今天就让他带着你好好滑滑吧!”

“呃,大家一起玩吧。”

骆晓月感觉三条黑线从自己脑门上落下来。她心想雷诺同学你是纯种比利时人吧?怎么就继承了中国古代媒婆的积极性和责任心呢?这要是穿越到了几百年前的中国,那你肯定能在婚介事业上干出一番丰功伟绩啊!

骆晓月求助地看向奇奇,奇奇看着骆晓月那哀怨的眼神,妖娆一笑,拍拍雷诺的背,就从容淡定地把话题转到了上次大家一起滑雪的经历上。

骆晓月暗自松了口气,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眼看那洁白的雪山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隐隐地泛起了一股淡淡的期待。

在山顶换好了滑雪器具,一行人正往外走,骆晓月的电话响了。

雷诺拉着奇奇走到了前面,弗哈希也不好离骆晓月太近,就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等她。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跌跌撞撞地滑过来,一不留神摔倒在弗哈希面前。弗哈希笑着把孩子扶起来,和他演示了一下滑雪的要领。小孩学了一会儿,就开开心心地笑着滑走了。

弗哈希微笑着回过头,看向骆晓月的方向时笑容一下子凝固了——才几分钟而已,骆晓月怎么就不见了?

偌大的滑雪场人声鼎沸,各色人影充斥其间,弗哈希茫然四顾,偏偏看不到那一抹淡黄的身影。

他急了,拿出电话拨打雷诺的手机:“雷诺,你看到安娜了吗?”

“安娜?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我找不到她了!索菲和你在一起吧!快要她把安娜的电话告诉我!”

“哦,安娜的电话是……”

“不用了,我看到她了!”

匆匆挂断电话,弗哈希终于看到了骆晓月的身影,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她怎么会坐上了缆车?她疯了吗?那是去黑道的*!

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弗哈希拔腿就冲了过去。他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停地对排队的人说着对不起,一路冲到了最前面,抓住工作人员就大声地请求:“请让我先上!前面那个女孩是我朋友,她从来没滑过雪,她根本就不会滑……”

“行行行,那你快上吧,去看住你的朋友!”

正好一个空的车子过来,工作人员于是一把将弗哈希推了过去,最后还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这里的雪很厚的,你朋友不会有事的!”

弗哈希勉强笑了一下,却还是无法放松——雪很厚有什么用?真摔下去砸到了树上还不是一样的危险!

坐在缆车上,弗哈希眼巴巴地看着前方遥远的骆晓月,手机“哔哔”地响了起来,他打开一看,是雷诺的短信,他把骆晓月的电话号码发过来了。

电话响了半天,骆晓月才接起来。弗哈希的手机快没电了,他估计骆晓月就要到了,急急地嘱咐她:“安娜,我是弗哈希,你等我一下,我就在你后面!”

“哦。”骆晓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

弗哈希气喘吁吁地赶到骆晓月身边,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严厉:“你从来没滑过雪怎么能随便上黑道?还一个人跑了上来!要是我们没发现,你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低下头,骆晓月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冰刀般的冷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薄薄的绒线帽完全挡不住凛冽的寒意,她的全身都只感觉到彻骨的冷。

她看向脚下陡峭的滑道。这样纯净的洁白,真像天堂的颜色。

骆晓月回头一笑,弗哈希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晶莹是什么,面前那个淡黄色身影已经如流星般向下飘去——

“安娜!”弗哈希大惊失色,双手将滑雪杖一撑,就朝着骆晓月坠落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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