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卧室，房间不大，但装修得很豪华。巨大舒适的床躺得我浑身发酸，我猛然间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我赶忙去找自己的衣服，原来都一件一件的早就被人洗干净，然后熨好叠好，放到了对面的桌子上。我起身下床来到主厅，忽然听到稀稀拉拉的流水声，有人在洗澡！我赶忙推开卫生间的门，却一无所获，不知道是谁一直放着热水，整个卫生间热气腾腾。我感到自己的手脚还是冰冷的，于是就跳到了热气弥漫的浴池里，真舒服啊。躺在水里，我慢慢地回忆刚才发生的诡异的事情，我怎么又会跑到这里？不是被冻住了吗？一定是喝多了，我一喝多总出现幻觉，有几次甚至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呢。

哎呀！我突然想起了小蝶和M的比赛，所以立刻就站起身来，匆忙地把身子擦干，穿上自己的衣服就出了门。

原来我还是在这家酒楼，是这里第三层，我记得这里明明就只有两层的。算了，不管那么多了，我跑下楼，准备找老板结账，却发现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我转了几圈也没发现一个人，这可不能怪我赖账啊，我自己想着，赶忙跑出了这个四合院，门口的灯笼还亮着，但上面的字已经没了，可能是谁换了灯笼吧，真是家奇怪的饭店，我边跑边想，脑子里完全被M和小蝶所占据，刚出了这昏暗的巷子，我看到前面的人群聚集着，有人叫喊着，前面有车撞死人了。

天快亮的时候又开始下雨了，警察出现在眼前的视野内，他们封锁了现场，并且开始盘问现场每一个他们觉得有必要盘问的人。我讨厌警察，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于是我放弃寻找小蝶和M的车，按照原路准备回去。

“你好，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了我。我回头看了看，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警员背着手冲我微笑着。看来这里的警力奇缺，这样的岁数还要战斗在第一线。

“你好，我叫廖川，侦查科的。肇事的司机已经逃逸，听说了吗？”这位廖警官边说边靠近我，一股浓烈的烟草味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这不正说着，他就从裤袋里掏出了骆驼牌香烟，并且递给我一支。

我抽了一口，劲太大了。

“知道是谁撞的吗？”我把自己的帽檐往下拉了拉。

“嗯，知道了，现在正在做通缉令呢，车牌是伪造的，肇事车是在离这很远的地方撞的人，还把人送到了人群集中的地方，然后扬长而去。应该也是不坏的人吧，但为什么要跑呢，逃逸的话，问题的性质可就变了啊。”说着，廖警官斜着眼看了看我。

“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干的。”

“呵呵，我知道不是你干的。这里经常举行地下飙车比赛，这帮人交通部的兄弟都盯得很紧了，他们自己以为封闭了公路就应该很安全，况且这是条通往深山的公路，就是大白天都不会有太多的车辆。”

“那伤者现在情况如何？”

“现在已经送往医院，应该是活不了了，脖子都撞折了，可想而知当时车的速度，受害人身上有浓郁的酒精味道，应该是没看见制作的路障，半夜从山里独自往公路外走的醉鬼，真是命苦啊！”廖警官往空中吐了一个烟圈说。

“嗯，的确挺倒霉，那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刚才一直在观察你，发现你好像一直在找谁，能告诉我吗？”廖警官的眼睛很小，透着光。

“哦，我在找一起来的朋友，没影了，突然。”

“哦，你的朋友是男还是女？”因为他太迫切的神情，一下子就刺激到了我，我的脑袋轻微的嗡了一声，随即又立刻恢复平静。

“男的，是我弟弟，也嚷着自己要参加这种比赛，作为哥哥当然不会允许，但答应有比赛日子带他来看，但一直到现在也没看见他，估计刚才随着大家去看热闹走丢了，不过这时候应该自己回家了吧。我也应该走了，不然他该着急了。”我把还剩下大半截的烟扔到了地上，用脚尖踩了踩

“果然还是抽不了骆驼啊。”

“嗯，这样吧，”说着廖警官递给我他的名片，“有什么能想起来的蛛丝马迹，随时联系我吧，你弟弟爱好这种比赛，也说不定能提供不少线索。我走了，谢谢你的合作。”

廖警官拍了拍我的肩膀，转头走了。哦，对了，”他突然在离我四五米远的地方扭过身子来，“最后一个问题。”

回来的路上我的脑袋一直是一片空白的，我强烈要求出租车司机把车内的音响关掉，我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打开车窗，细雨轻轻地被风吹到我的脸上，我却感不到丝毫的凉意。

“真是傻逼！”我狠狠地骂道，“为什么要跑？”气得我狠狠地在前座的靠背上打了一拳，出租司机回头看了我一眼，也没敢说什么。但是怒气很快地消退了，取代的是我无比的担心。

她们现在在哪？

听廖警官讲以她们车的速度，如果逃逸的话应该早已出了城，由于天亮下起雨来路不好走，再加上这里距离警察局太远，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距离事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具体估算已经有两个小时了。尽管他们已经下达了封锁出城的公路，但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们的车应该已经出了城。

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就算公路被堵截，应该还有很多小路可以通往别的地方。可为什么还不联系我呢？她们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难道出了什么事？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司机问我具体到什么地方，在我支支吾吾的引导下，车停在了L吧的门口。

我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把手机一直保持充电状态，音箱里一直循环播放着M最喜欢的德沃夏克的大提琴。落寞！我感到了十分的落寞。音乐在进行到第四乐章的时候停了，我闭着双眼，觉得有人躺在我的身边。

“怎么，一直没联系你吗？”

“嗯。”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Q的语气不像以往那么调侃。

“我怎么会知道！”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见过小蝶开车，技术好着呢！”

“哼！被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这点常识你应该知道，真后悔让M上她的破车！”

“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有意思吗？你脑子里全是你那个瘦猴M，没有M在车上给小蝶分心，她估计也撞不到人！”

“真能扯淡！自己明明就这技术，还逞能去比赛，她想怎么死跟我没关系，但别带上M！”刚说完这话我就有些后悔，好像有些过了。但为时已晚，我被Q抓着脖领子就给提溜了起来，然后左眼被他狠狠打了一拳。

“怎么还能打人？”我捂着疼痛难忍的眼睛说。

“老子今天废了你！”说着Q飞起一脚，踹到了我的肚子。我几乎是飞了出去，直接栽倒在地板上。腰部落地，疼得我快晕过去了。

“妈逼的！”我硬挺着站了起来，随手举起旁边的椅子，冲着Q就扔了过来。Q急忙把身子一歪躲了过去。只听见Q开始哇哇怪叫，他的身子竟然开始变得高大，我揉了揉眼，再定睛观看，不知道什么时候，Q已经穿上了金甲金盔，头上的发冠往下延伸出两条金色的彩带，并且坐在一匹红色的骏马之上，手里拿着一根奇怪的长兵器！马前蹄点地，鼻孔里吐着热气。跃跃欲试准备向我冲来。Q的五官也发生了变化，剑眉倒竖，鹰鼻薄嘴，细长的眼睛冒着光亮，拿着那兵器冲我的脸一指。

“对面的手下败将，还不上前受死！”Q竟然唱起京剧里的念白！

“我草，我想起来了，丫变成吕布了！我说怎么瞧着那么眼熟呢，小时候连环画里见过，方天画戟！谁比吕布厉害呢！我该怎么办呢？我总不能变貂蝉吧！我一时没了主意，后悔自己古典名著看得太少，不知道历史上还有什么猛员大将。只能继续在《三国演义》里面寻找。要不变他？想着想着，我的手里忽然一沉，一把明晃晃的青龙偃月刀出现了。所以就这样，你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那个乌云密布的早晨，在L酒吧的大厅里，我和Q各自骑着高头大马，酣畅淋漓地大战起来。我不知道从哪儿学的武功，身体仿佛随着预定好的程序扭动着，一把青龙偃月刀神出鬼没，但化身为吕布的Q也是顶尖高手，正所谓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两样他都占全了，方天画戟鬼魅一般呼啸而至，速度快得令人侧目，我一边化解着他的招数，一边还要护理好自己引以为傲的胡子，所以显得有些狼狈。就在这时，我突然把刀一横，勒住马的缰绳，大喊一声，“来啊，擂鼓助威！”然后往身后看了看，总觉得会有人随时出来踹我。刹那间，左右欢声雷动，四面八方鼓声震天，号角齐鸣，从我后面的地板上，硬生生的钻出一面巨大的旗帜，上面印着血红的一个大字，杀！Q的眼中略有惧色，我抓住时机，一招力劈华山，破面而去，Q反应得慢了些，等刀到头顶时赶紧架戟阻挡，只听见，当的一声，火光四溅，Q的双臂承受不住这样绝大的重力加速度，虎口震出了血，双手一撒，方天画戟落地，我立即把刀一横，架到了Q的脖子上。Q怒目圆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在说，来吧，给我个痛快吧，大丈夫什么什么的那套话。

“杀不杀？”这一疑问在我脑海划过的瞬间，我俩同时从马上摔落，武器、铠甲、骏马什么的都随风而去。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摔到了地板上。

“我操，关羽什么时候能赢吕布了？”Q揉着自己的脖子说。

“我怎么知道？”我后脑勺疼得厉害。

“我们哥仨都打不过吗？你怎么知道刘备张飞是不是在帮忙？”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罢了，我认输。”

“你不认输又能怎样？再晚一会儿，你就要人头落地了。”

“你还真下得去手？”

“你以为呢？！”

“好！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别在这儿吹牛皮，谁离开谁都照样活！”

“呵呵，那我们以后走着瞧。”

“我怕你等不到那一天。”

Q没说话，自己点了烟，坐到了沙发上，看着窗外停在空中的雨滴，好像入了神。“那你打算怎么办，接下来？”他突然语气变得低沉。

“听警察的说法，他们应该已经出了城，我现在只能等待她们的电话，可到现在她们都没开机！”我趴在地板上，感到身心疲惫。

“嗯，你一定要帮她们，别像我，整天就知道说，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像个废物。”Q有点自我解嘲地说。

突然间觉得Q很可怜，全世界只有我知道他的存在，每次出现都会出现时间停滞，一定很孤独吧？“Q，平常你不出现的时候都在哪儿？”我问道。

“哦，一座小山头儿上，那次在梦里你不是见到过吗？”

“那里还有谁呢？”

“再没什么人了，就是偶尔上人会来和我下下棋。”

“上人？是谁？”

“一个老朋友，老不死的。”

“Q，你很郁闷吧？每天不是自己，就是陪那老怪物下棋！”我怜悯地看着Q。

“嗯，是有点闷，但还好，不是还有你和小蝶吗。”

“可小蝶压根不知道你的存在啊。”Q的笑容凝结了，站在那好像冻住了。这时，窗帘忽然被一阵风给吹开，风吹过了音箱，悲凉的大提琴曲子又开始播放起来。

我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的时候又是黄昏了，窗外的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继续模糊着远处的风景。我把“暂停营业”的标语贴到了酒吧门口，忽然一阵紧急的电话铃声传来，是吧台的电话。我赶忙跑进屋里，接起电话。

“是M吗，你们在哪？”没等对方说话我已经喊了起来。

“哦，不是。我是想问问今天为什么停业啊，本来准备好在你们那里生日聚会呢？真不能营业吗？还有就是……”没等对方说完我就挂上了电话，聚个JB会啊。

“有人在吗？”有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喊着。

“今天停业了，对不起。”我懒得出去，说。

“我是廖川，麻烦你开下门。”

“呵呵。嗯，怎么样，找到你弟弟了吗？”廖警官用狡猾的眼神看我。

“你开始就知道我骗你了，为什么还要问？”我不屑地说。

“没有，开始我只是怀疑，但经过对这酒吧的调查和一些知情人的说法，我料定你必然和她们有关系。”

“什么知情人？”

“你们酒吧每天来往那么多人，随便问几个就知道你和她俩的关系。”

我脸微微一红。“我真不知道她们在哪儿！”

“嗯，这我相信，但现在事情已经更复杂了，我明白为什么她们要驾车逃逸了。”

“怎么了？”

“通过这次事件，我们对阮蝶进行了彻底的调查，发现她跟多年前的几宗谋杀案有关，不是发生在本地，当时她被列为重要犯罪嫌疑人，当然，阮蝶也是她后来改的名字，她本名是阮菲。而且我们怀疑她曾经是名职业杀手，后来收手不干，谁也不知道她逃到了哪里。上午我在看她档案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很面熟，多年前的一宗谋杀案现场还留有监控录像里的唯一的侧脸。因为我在那个城市也做过刑事案件的侦破工作，当年还花了很长时间去研究这个案子，但还没找到蛛丝马迹。想不到在这……”

“你说那案子是多久以前的？”

“五年前。”

“你们有没有脑子，小蝶现在才二十岁不到，五年前会是职业杀手？就是写成小说也没人信啊。”

“嗯，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但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年纪，我看她的照片长得和洋娃娃似的，这种女孩显小，很难准确辨别其真实年纪；还有一个可能比较可怕，但也是有可能的，她从小就被严格训练，她作案手法相当老练，绝对是经过特殊训练。”

“放屁！你们警察破案都靠想象力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勇气对警察大喊大叫。

廖川一愣，把烟头掐灭在吧台的烟灰缸里。“我想警察的职责和权力我就不用再给你讲了，你也应该明白得很。你现在必须被我们监控起来，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离开这酒吧，外面有我们二十四小时巡逻的便衣，如果非得出去，也要事先给我电话请示，生活必需品我们会带给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等待她们联系你，她们一定会联系你的，这点我深信！请协助我们侦破此案。”说完廖警官就走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束昏暗的灯光，我躲在黑暗里不敢随便张望。

又过了一会儿，有几个人进来在座机电话上安装了跟踪器，连接到了外面的车上，还有我的手机上也安装了窃听系统。窗外的雨越来越大，有那么一刻我想就这么下吧，最好把我们都淹死。地板上很多是我喝完啤酒的易拉罐和瓶子，他们送来的吃的东西被我从窗户扔了出去，我现在只想喝酒。晚上我平躺在地板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小蝶是职业杀手，那M？她会不会知道这一切呢？想起M惊恐的眼神我心疼，一定很害怕吧，一定很难过吧，这种逃亡的日子，而我，什么也不能为她做。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做点什么，我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