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现在几个女孩都已经被车窗外的情景吓得说不出话，就连彪悍的小蝶也是脸色发白。

我们现在如果下车，肯定会被啃得体无完肤。

我们当然不会下车，但如果奋力冲过去的话，我很难保证会不会惹恼狼群，要是它们集体发狠往车上乱撞，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顶破车窗而入。

我擅自做主地熄了火，灭了车灯，就这么和眼前成百上千的狼静静地对峙，我从暗处看着它们的眼睛，总觉得不是想攻击我们。当它们发现我们的车辆以后，便不再随意哀嚎，只是领头的几只头狼偶尔叫几声，然后又把头贴到地面上乱蹭，然后再无助地看着我们的车。我胡乱猜测着自己的想法，但又不敢确定，不想因为自己毫无根据的猜测使得大家深陷危险。

“它们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这时候D慢慢地把衣服拉到鼻子上，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外面说。

“它们能遇到什么麻烦！你还学过动物心理啊？“小蝶在后面打岔地说。

D脸一红看看我，一脸的委屈。我没说话，继续看着狼群。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说司机，我看我们冲过去得了，生死有命，管不了那么多了！”又是小蝶嚷道。

“你能不能给我闭嘴！”我有点生气了。

“别吵！你们看！”M突然说。这时候从狼群中心忽然让出来一条路，一头年迈的老狼缓缓地朝这边走来，身上的毫毛都已花白，走姿也是步履蹒跚，但周围的野狼对它仿佛极为尊敬，纷纷注目，表情凝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匹老狼径直走到我们的车前，定下来喘了会粗气，静默一会儿后突然一声长啸，声音尖锐刺耳，直插云霄，远处的山峦上此起彼伏地响着各种回音，狼群顿时全体趴了下来，把头紧紧地贴着地面。老狼低头不语，再抬起头颅的时候，已经老泪纵横，那种英雄迟暮的感觉油然而起，黄色的眼珠早已暗淡无光，只是继续死死地盯着我们，好像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

“J，它们肯定是有求于我们，我们下去看看吧。”M这时候早已坐起身来，穿好自己的衣服，刚才的刺激估计早让她醒酒。

“你们别动，我下去看看。”

“可是……”

“没什么可是！听话！”我大声说道。

“我这有刀，你要吗？”小蝶递给我一个皮套子。

“你自己留着吧，这阵势要打起来，炮都不好使！”

老狼看我下车，猛地坐了起来，它这一坐不要紧，四下所有的野狼纷纷站起身来，有的还拿爪子在地上乱划，发出难听的响声。我用左手摸了摸右手的掌心，全是汗。但老狼马上意识到自己吓到我了，它回头看了看狼群，大家又慢慢地趴了下来。老狼慢慢地走到我的脚下，用自己的额头，来回地顶着我的鞋尖。狼群中有的开始哀鸣，声音凄惨无比，像是有人剁了它们的尾巴。老狼看了看我，转头看着远处的山峦，再看看我，再看看山峦，再用额头顶我的鞋尖。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去个地方，是吗？就在那片山林里，是吗？”我望着老狼的眼睛说。老狼急忙长啸不已，在四周快速地走来走去。

“我明白了，你们带路吧。”

那晚无风，苍茫的月色下我们任由巨大的狼群带领着，快速地奔向远方无尽的黑暗中，狼群的移动速度相当快，每只都在拼了命的跑。有些年迈的狼干脆已经跑得口吐白沫，但即便是这样也不会放慢自己前进的脚步。眼前的荒漠地带寸草不生，砂纸一般的土地上总有股鱼腥的味道。狼群最终带领我们来到了一个大坑，它们纷纷趴在坑的周围，一声声的向坑里低声嚎叫着。

我还是不想让她们下车，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危险，但这次人家三个女孩根本不尿我，直接就开门下了，完全没有想问我该怎么办的意思。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她们的前面，手里拿着手电筒，也来到大坑的边缘。一束光照进了昏暗的坑内，我看到下面有东西在来回地动，有时候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但很像人的声音。

“它们估计是想让我们把下面的东西拉上来。”D自言自语地说。

“下面那是什么啊，怎么那么怪的声音啊，而且这里怎么那么腥臭啊，我都要吐了。”小蝶说。

“行了，既然来了，不管是什么，我都帮狼群一把吧，一方面是拔刀相助，一方面是不帮也不行。小蝶，车后备箱我看见有粗的绳子，你帮我拿来。”

“J，你先别下去，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多危险啊。”M在一边说。

“没事，既然它们费这么大的劲让我们帮忙，肯定不是想害我们。”我把粗绳子一头紧紧的系在腰上，一头让她们绑在车头下的杠子上。坑不深，一会儿就到底了，那个东西好像知道什么下来了，变得焦躁不安，来回走动，我听到类似蹄子在地面敲打的声音。

咦？是匹马？果然，我拿手电筒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东西，就是类似马的动物。和正常马不一样的是，它长一条又粗又长的牛尾巴，前蹄带有花纹，叫的声音像人在咳嗽。还有就是比一般的马小很多，也就是比一般的大型犬大不了多少。等我慢慢地走到它跟前仔细看的时候，我惊呆了。这匹类似于马的动物从两个鼻孔里往外呼呼地冒着鲜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很像被扔到岸边的鱼！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眼睛里布满蓝色的眼泪。我把自己的绳子解下来，慢慢系到它的肚子上，它好像很听话，自己还收着肚子。我觉得绑得没问题了，就冲着坑外喊。小蝶开始用车慢慢地往外拉，小马缓缓地升了起来，在空中看着我，不住地点头。小马哥刚刚落地，狼群便蜂拥而至，焦急地看着它，M把绳子从它身上解下来，又扔给了坑里的我。我看着羸弱的小马哥，到达陆地后已经没有一点力气，瘫倒在地上，嘴里还是呜呜的不知道说什么，嘴巴还是大口喘气，仿佛呼吸困难，我一时不知所谓，这时，有头野狼蹿过来，咬着我的裤腿就把我往车里拽，它们是要我赶紧把小马哥送到某个地方，我们四个人抬着小马哥费了吃奶的劲才把它塞进车里，看样子也把它挤坏了，但是没办法，谁让我们不是开货车来的。

但除了副驾驶，再也坐不下人了。

“你和D去吧，我和M在这儿，一会儿你们回来接我们，放心，有我在，没事的。”小蝶自告奋勇地说。

荒郊野外的地方，把她们俩女孩留下我实在不放心，这时候有大约二十头野狼主动走过来，把M和小蝶围到当中，好像是孙悟空在地上画的金圈，像是要保护她们，她们惊奇地看着，原来野狼看出了我的顾虑，前面的头狼已经开始奔跑，我加速跟着，不敢掉队。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野狼在一条激流的河边上停下了，它们望着湍急的河水，奔嚎不已，我身后的小马哥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再也坐不住了，开始在后面乱撞，兴奋得一塌糊涂。下车后野狼再次拖着我的裤脚想让我往河边走，可我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野狼们焦躁地在岸边走来走去，这时候突然有只瘦弱的野狼蹦了起来，直接跳进了河里，岸边的野狼都焦急地看着我，有几匹也纷纷跃跃欲试地想往河里蹦！这么急的河水，这么宽的河面，它们是不想活了？

不对！那它们这是？它们不会是想让我把小马哥扔进河里吧！我忽然回想起在坑里见到小马哥的情景，那湿漉漉的身子，那在陆地上呼吸困难的样子！难不成小马哥生活在水里？！这时候，又有一匹成年野狼跳进奔流不息的河里了，只见它在水里拼命挣扎，没有几秒中，就消失在远方！狼群的叫声更凄惨了，听着让人撕心裂肺。

小马哥这时在后座竟然发出来人声。“快！”

我立刻惊呆了，我知道这声音不是我发出的，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更不可能是D。“是你在说话？”我疑惑地看着小马哥。“快！快！快！”它嘴里发出清晰的中文，但好像只会说这一个字。这下我确定了，我和惊慌失措的D一起，抬着小马哥就往岸边跑。

扑通！

小马哥落水的一刹那，狼群雀跃不已，一起冲着溅起水花的地方狂喊。与此同时，幻象出现了。头顶上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硕大无比，好像被人拿绳子硬生生拉到了眼前，把四下照得亮如白昼，狼群冲着月亮长啸着，纷纷趴到地上，温顺得像是幼儿园里等着分饼干的小孩。大概几分钟过后，刚才还奔流不息的河面已经平静得像面镜子，从水面上升腾出一种白色的薄雾，薄雾越来越浓，甚至都要模糊了我的视线，然后突然一声巨响，类似于鱼雷在水里爆炸那种声音，很响，但是很闷！几股粗壮的水柱冒了出来，水柱呈方形，上面站着此时已经英姿飒爽的小马哥。完全不是刚才奄奄一息的模样，通体发紫的茸毛，前蹄的花纹也变得异常华丽，身后黑油油亮牛尾巴，在皎洁的月光下，美丽得很不真实。

“你还能再笨点吗？”小马哥一句正宗地道的京片子差点让我跪地上，“都投河了你愣是没看出几个意思，我让它们大老远去找你们看来是个错误。”小马哥叹了口气，站在水柱上看着我。

我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直接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扔了过去。狼群都气愤地叫了起来，石头在到达小马哥面门之前被突如其来的水柱冲开了。

“打我？”小马哥干脆躺了下来。

“滚你大爷！你这死畜生，我瞎眼救了你，早知道你现在这操行，当初在坑里就应该活埋了你！”狼群炸了锅，再看它们个个目露凶光地看着我，牙齿来回的在嘴里磨着，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D吓得躲在我后面，几乎快蹲下了。

“怕什么！想吃我们来啊！妈逼费半天劲来救你，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小马哥大概没想到我会说这些，一时有点接不上话的尴尬。

“呵呵，你火气不小嘛，哎呀，你怎么经不起开玩笑啊，这不好，这不好。”小马哥说着说着，身下的水柱慢慢落下，它的四肢慢慢地站到了平静的水面上，缓缓地向我们走来，它的速度很慢，这时候我才发现在它的头顶上，有一个模糊的白色光圈，在月光的照耀下，煞是好看。下山的途中我一直摸着脖子上小马哥送我的一颗牙，它说这是雷鱼的牙齿，只要戴着它，保准我一辈子不会被雷劈。这玩意儿儿有什么用，谁会无缘无故被雷劈，小马哥说我就会，并且嘱咐我一定要时时刻刻戴着，洗澡睡觉也是。它说这话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它还往我的身后看，我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仿佛它的那句话是说给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听的，只不过我看不见他在哪里而已。

“那它明明会说话，为什么一见我们的时候不说呢？”M坐在我旁边说。

“我问它了，说是缺水缺得厉害，嗓子实在发不出声音。”我啃着苹果说。

“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小蝶开着车，从后视镜里问我。

我没说话，因为无话可说。

“你们俩后来都聊什么了，那么长时间，我想过去还被几只狼挡住了，搞得那么神秘。”

“也没什么，它问我很多事情，有些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就是说了，你们也不知道。”

“靠！”三个女人同时从嘴里发出这个字，像是一二三预备好了的。但我怎么也笑不起来，我清晰地记得我在小马哥面前哭了，我甚至记得嘴角尝到的咸味，但具体为什么哭，好像是忘了，又好像是不想再提起。谁知道呢？我开始意识到自己慢慢地进入到一个异度空间，虽然M她们一直在我身边，但总有种孤寂感伴随着我，这是为什么呢？M她们为什么不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诧异呢？我使劲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头，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都会从噩梦里醒来。可昏暗的车灯依旧在眼前，映照周围的树木。我不敢往深了想这些问题，因为我的身体已经冰凉。我看着远处逐渐暗淡的星光，就像小马哥洞穴里的一样。

带山

“J，你能和我说说吗？”半夜里小蝶和D都睡了，M爬到我的身后，趴在我耳朵上小声地说。这时候地上的篝火已经奄奄一息，干燥的树叶和树枝化作了青烟，随风飘荡着。

“说什么？”我把身子翻过，面对面对着M。

“就是那匹像马一样的东西，会说话的，听D说你们躲在一个山洞里聊了很久，出来的时候看见你神色黯然的，有这回事吗？”我看了看M，又看了看躺在旁边的D和小蝶，仿佛她们正在装睡，都竖着耳朵听着。

“没有，哪有，真的没什么。”

“对我都不肯说？”M嘟着小嘴，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它说我会被雷劈死。”我干脆坐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烟。

这时候小蝶从地上一个打滚起来，“哈哈！我早和你说过，你会被雷劈的，怎么样！”

我没答理她，拿了根快要烧完的树杈，点着嘴上的烟。

“怎么会！别听它瞎说。我看你回来之后，一直摸着一个挂坠，是它送你的吗？”

“嗯，它说是雷鱼的骨头。说我带着，可保我不被雷劈。”

M过来，摸了摸这块深蓝色的骨头，“雷鱼是个什么东西？”

“它说是雷国里的鱼，后来犯了事逃了出来。”

“那倒是和我们挺像的。”

“嗯，睡吧，都累了。”

四下沉寂，远处忽大忽小的风声穿过层层树林预约而至，我闭着双眼，总觉得是在呼喊我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我真正的名字，我本身也不喜欢别人知道，仿佛这名字本身就是个诅咒，一念，我就会死去。篝火燃尽了最后的枯叶，我瞬间感到寒冷，把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我抬头看着夜幕，想从繁星中获得暂时的静穆，突然从天上直冲下来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整个列车都是燃烧着的，我感觉直接从我头上压了过去，火车穿越我身体的瞬间我仿佛窒息了，那股钻心的疼痛又来了，我咬着牙，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得过。这时，一只温暖的手从我身后伸过来，揽住了我的腰，脖子后面能感到她微微的呼吸，她的嘴里慢慢向我吐气，可能是看我出了很多的冷汗。她又把头靠在我的背上，用熟悉的声音和我说。“不管它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永远都在一起。”然后她好像哭了，我感到她在抽搐，但很轻很轻，所以我不敢确定。

我平复着慌张的心跳，努力的深呼吸，但还是一动不敢动，不敢回头，因为总觉得一切美好的事物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都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