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梦想,陶大伟也不例外。但是现在,他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把眼前这辆破车修好。
大半夜的,他的车坏在路上了。
由于所处的道路狭窄,在他的身后,齐刷刷憋着三十多台车子,有公共汽车,有轿车,有救护车,有三轮车,有自行车,还有几台嗷嗷乱叫的消防车。陶大伟掀起冒着烟的机器盖子,围着破车转悠了四五圈,始终没有找出发生故障的地方。这不能怪别人,他开车还行,修车绝对是个白痴。在后面一群司机的叫骂声中,他终于鼓起勇气,从工具箱里找出扳手,试图拧开散热器的螺丝看个究竟。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拧了一半,嘭的一声巨响,手中的扳子横向飞出五六米,一团火球从机器上哧蹿了出来。
陶大伟被电流当场击中,脑袋撞到旁边轿车的风挡玻璃上,眼前一片漆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路边的草坪上。
在陶大伟的周围,有几名热心的人民群众,看他醒来,都长吁了一口气。其中,有位慈祥的老大娘捂着胸口说:“孩子,你可把大家吓坏了,上帝保佑,你的命真大。”
“咦,我的车呢?” 陶大伟强忍住胳膊传来的剧痛,翻身从草坪上爬起来。他四处张望后,确信自己的车子不见了。
一位小肚子溜圆的交警在旁边说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你那台破出租车啊?不用找啦,被清障车拖走了,你明天去交警队的停车场取吧。对了,你用不用去医院看看?我顺路送你去。”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陶大伟向周围的群众道谢后,和交警上了车,他在车里试着活动活动胳膊,发觉没太大事儿,就对交警说:“不用去医院了,交警大哥,你送我回家吧。”
交警很负责地问:“你真没事儿?”
陶大伟答道:“没事儿。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快到了。”
回到家,陶大伟给顾有才打电话说,自己不能去喝酒了。
顾有才在电话那头显得很不高兴,说:“你刚才不是在路上吗?怎么突然又变卦了?我把菜都点好了,你不来,我自己喝个屁啊?快来吧,别废话!”
没办法,陶大伟事情的原委和他简单解释了一遍。顾有才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说:“你等着,大哥给你压压惊,我把菜都打包,去你家喝,你看行不行?”
陶大伟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也不错,十分痛快地答应道:“成,你来吧,我家床底下还有瓶茅台呢。”
关掉手机,陶大伟马上又后悔了。那瓶三十年陈酿的茅台酒,是当初老爸死后留给他的唯一遗产,本打算留作一生纪念的,没承想,自己的嘴巴没把持住,把这个秘密告诉了顾有才。但是转念一想,顾有才毕竟是自己多年的好朋友,既然自己答应了,喝就喝吧。再值钱的东西也不能总留在身边,万一自己哪天死了,还不知道是谁的呢。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不禁顿生悲戚,想想自己的老爸,辛辛苦苦一辈子,连那瓶茅台酒都没舍得喝,就撒手人寰了。
陶大伟的老爸性情耿直,相当有才,活着的时候,在镇政府的机关里当秘书,为五六任政府领导写了二十几年的讲话稿,文字数量超百万。陶大伟读大二那年,老爷子夜深人静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写年终报告,突发脑溢血不治而亡。第二天上午,同事们才发现兢兢业业的老秘书与死神握了手,由于死亡时间太久,老人的身体已经僵硬,音容宛然,嘴角上还挂着奇怪的微笑。
两天后,陶大伟赶回老家,在老爸的遗物中发现了一瓶茅台酒。据老爸的同事张叔回忆,那瓶茅台的历史十分悠久,是当年镇政府的牛镇长送给他爸爸的,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张叔还说,陶大伟的老爸舍不得喝这瓶茅台酒,珍藏多年,准备等到将来儿子结婚时再喝,谁能想到,这个美好的愿望没等到实现呢,他就驾鹤西游去了。
因为幼年丧母,老爸是陶大伟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从那以后,陶大伟失去了精神支柱,成了孤家寡人。正值花样年华的他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性格大变,露出了玩世不恭的本性,对什么事情都表现出超凡脱俗的不在乎。按理说,他这种半死不活的忧郁气质应该不太引人注目,可是,偏偏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小女生。于是乎,剩下的两年大学生活里,陶大伟的感情世界里几乎没有空闲的地方,面对飞蛾扑火般的小女生,他显得出奇的冷静,并且抱着宁可错抓一千绝不放走一个的原则,逐一进行了爱情围剿。据学生会主席张二狗的不完全统计,不论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两年时间内,有五名校园美女先后落入陶大伟的魔爪。
二十世纪初期,民间流传着一句顺口溜: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
张建仁,男,河北省保定人氏。身为学生会干部,他在学生会里大权在握,眼高于顶,却整天跟在系主任的屁股后面乱晃。大二下学期,陶大伟为了揭露和贬低张建仁的狗腿子行径,给他起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外号:张二狗。
平时,张二狗特别善于伪装,表面上给人斯斯文文的印象,其实内心暗流汹涌,波浪滔天。在学校里,他打着学生会主席的旗号,没少勾引无知小女生上床。出于义愤,陶大伟没少在众人面前用语言刺激他,两人也因此结下了深深的怨恨。毕业前夕,两个人的对立趋于白热化,都觉得有必要进行一下了断,坚决不能带着遗憾走进社会。于是,他们事先约好,在校园东边的小树林里一决雌雄。
夜黑风高处,月挂柳梢头。
当晚,陶大伟赤手空拳赶到小树林,惊奇地发现张二狗这厮还带了两个帮手。陶大伟二话没说,从地上抄起一根胳膊粗的棒子就冲了过去。俗话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神经病。没到几分钟,陶大伟把其他三人打得嗷嗷直跑。张二狗边跑边骂:“陶大伟你他妈的不讲究,说好不抄家伙的。”陶大伟狂追不舍,嘴里叫骂着:“滚犊子!说好单挑,你他妈的找俩帮凶,就别怪老子玩烧火棍!”
毕业前的那场一对三的战役,没有胜利者。张二狗的肋骨被木头棒子敲断了三根,陶大伟也不是完人,额头上挂了彩,留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伤疤。都怪陶大伟自己,只顾着挥舞大棒,脚下没留神,绊在了树桩上,把脑袋磕了一个大口子。其实,打群架这个运动项目和职业拳击比赛差不多,进攻方向容易掌握,但是没准,任何人都有意外受伤的可能。
事发当天,女班长和几名学生会干部及时赶到了现场,阻止了战火的继续蔓延。女班长不愧是同学们的贴心人,像居委会大妈一样热心,把事情压了下来,没有惊动校方。她权衡利弊,义无反顾地站在了陶大伟的一边。在学校卫生所,她亲自给陶大伟包扎伤口,还语重心长地说:“东西方的铁幕就这样拉开了,战争好比一把双刃剑,你们双方都将是无辜的受害者。”
当年,陶大伟靠在冰冷的白墙,吃着半生不熟的康师傅方便面,深深为女班长的话而折服,几乎热泪盈眶。看看人家,小嘴巴里随便溜达出一句就这么有内涵、这么有哲理。
过了不到两年,陶大伟在一本人物传记里忽然看到了女班长说过的那句话,前句接后句,何其相似乃尔。原来,那句话根本就不是女班长原创的,而是一个英国小老头在十九世纪中叶留下的至理名言。
这个小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丘吉尔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