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的事情来得太突然，让他乱了阵脚。事情的起因是他去接周敏蕾吃饭，走出弄堂的时候，收到了余心一的电话。

“浦发银行的卡我找不到了。”余心一说，“是不是上个月你拿走后就没放回抽屉里？”他们约好每个月轮流还房贷。

钟宇杰一边应着一边伸手到裤子、上衣的大小口袋里去掏，掏了半天在卡包里找到了房贷卡。“在我这里。”

“那只能你去还了。今天我到急诊值夜班。回头我把钱给你。”余心一说。

“行，我这就去。”钟宇杰满口答应。

“谁的电话？”周敏蕾问，她挽着他的臂膀往弄堂口走，因此隐约听到了电话里一些内容，“你要去哪？有什么要紧事？”

“我前妻。”钟宇杰没有撒谎是因为他觉得这不值得说谎，“没什么要紧事，去还个房贷。”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周敏蕾有点不高兴。

“婚是离了，不过房子也有她一半嘛。”

“那为什么要你还按揭？她也该出一半。”周敏蕾自以为懂了，替男友不值。

“回家后她会把钱给我的。”钟宇杰急于息事宁人，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结果周敏蕾一下子甩脱了他的胳膊，站在原地不走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本来就是一半一半。”钟宇杰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你说什么回家？”周敏蕾穷追不舍，“你们还住在一起？你……你原来一直骗我啊！”

钟宇杰看着她一下子发白的脸色，慌了。

“不不，你没问过我，你从来没问……”

“这么说还是我不对？”周敏蕾咬着牙，哆嗦着说。

“唉，我不是那意思……”钟宇杰知道，就是从这一刻起全乱套了，他了解周敏蕾，看上去她简单，老实，能忍。但是自尊心特强，她铁定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但是，他没想到她居然在街上发作起来了。

噢，假如现在是她那间租来的小屋子里，或者哪怕是在某个咖啡馆，某个饭店里，他都可以先劝住她，然后委婉柔和地给她细细讲事实摆道理，可在这寒风凛冽，人来人往的弄堂口，面对着各种各样好奇、讥笑、起哄的目光，他，一个男人怎么能讲清楚这一切，又怎么能和她说自己和另一个女人曾经有的共同岁月，以及那岁月里剪不断理还乱的细枝末节？

……

一阵风夹着零星的雨丝刮了过来，钟宇杰下意识地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周敏蕾赔小心般围在脖子上。她的头往后面一仰，伸出手来把弄乱的鬓发拨到耳朵后面。趁她松开了手，钟宇杰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说：

“要下雨了，先送你回去，在楼下给你买碗馄饨面怎么样？”

“我不回去。”不知道是刚才的发作让周敏蕾疲惫了，还是他们僵持的这段时光让她冷静了一些，她的嗓音下意识地低了下来，“我回去做什么？你在街上这么一闹，整个弄堂都看到了，现在都看我笑话呢！”

钟宇杰愕然地瞪着自己的女友，心想明明是你赖在这里跟我闹的，怎么倒怪起我来？但他没有跟她理论，只是顺着她的话圆场。

“那么你打算去哪里呢？”

“不要你管。”周敏蕾瞪了他一眼，突然快步往马路上走去，“你别跟着我！快点去给人家办事体（方言，事情）！”最后半截话她改成不地道的本地话，似乎要加强这讽刺的味道。却让钟宇杰听来颇为好玩，几乎想笑；但他立刻收敛起心神追了上去。不巧没追几步，一下子撞到了一个拎着菜走来的少妇，小青菜西红柿落了一地。

“十三点啊？走路不长眼睛？”涂着口红的少妇骂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钟宇杰只得蹲下去帮着收拾，等他再抬起头来，周敏蕾早就没影子了。他跑到马路上张望，远远看到好几辆出租车正绝尘而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坐出租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