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蕾其实并不擅长烹饪，所谓的下厨，也不过是幼年时期体恤父母，照葫芦画瓢地炒过鸡蛋和小青菜。但是做菜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总有种“成家门”的感觉，尤其是男人狼吞虎咽地吃着自己的菜，更会激发起女人的母性。

好在还有网络，可以百度，也可以去某某美食吧搜索，等她把一桌子菜端上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身油烟，满头的汗。昨天的头发白洗了，她想，继而自然地想到，这不是在那阴暗狭窄的小弄堂里了，不是洗个头还要去烧上几壶开水，钟宇杰不是说了吗，“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她的脸蓦地飞红了起来。她承认她下厨这举动，多少有点“示威”的成分，她一直为昨天糟糕的见面感到生气，隐约有要扳回局势的心态，你再好看，你再熟悉这屋子的一草一木，但现在，我才是女主人！

她专心布置了餐桌，也给自己化了淡妆，她把头发扎成了马尾，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个女大学生。

钟宇杰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闻到肉香，他本能地耸了耸鼻子，立刻被餐桌吸引了。桌上常见的家常菜让他胃口大开，他像回到了童年一样，用手捏几块肉扔进嘴里。

“你做的？”

“是啊，我亲手做的。”周敏蕾有点得意，马上又有点沮丧，她发现他根本没注意看自己的妆扮。

钟宇杰这才好好看了周敏蕾一眼，他发现她刻意地打扮了，不禁感到一点儿压力，马上有不适的感觉。

“我出去走走熟悉环境，顺便在门口的菜场买了菜。”周敏蕾接着这样说，似乎这是一次家常不过的晚餐，而不是有着某中庆祝和纪念意义的。

“是是，晚上我带你出去转转，小区夜景很好看。”钟宇杰应付地说。

“怎么样？”他们坐到饭桌边，周敏蕾发现钟宇杰没有进入她设想的情节和氛围中，不免有点失望。

“不错，真不错。”他已经开始大吃起来，望着他贪婪的吃相，她忽然想到，他是奔这顿饭来的，而不是那个给他做饭的女人。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周敏蕾担心这顿饭收场得太快。好在，就在钟宇杰吃了一碗饭，去添第二碗的时候，门开了。

“小余姐姐回来了。”周敏蕾乖巧地喊了一声，她的做作的殷勤让她自己也感到不适，“一起吃饭，我做的。”

“谢谢，我在外头吃过了。”余心一说的也是实话。

“吃过了再吃一点有什么要紧呢？来，坐呀！”余心一听到周敏蕾那语调，就觉得是装出来的。周敏蕾扬着声音喊：“钟宇杰！盛碗饭这么慢？快点给小余姐姐添双筷子。”

“我真的吃过了……”余心一略有点为难，但还是坐到了餐桌边，桌上四菜一汤，倒也好看，毕竟家常菜还是能撩拨起一个长年累月在外头吃盒饭的人的食欲。她拿起了筷子：“谢谢，你太客气了。”

“来，一道吃饭。”钟宇杰吃得十分起劲儿，倒不是因为饭菜多么可口。他好像也在吞噬着这饭菜带给他的感觉，家常的感觉。

周敏蕾给余心一夹了一碟子菜，全是荤的，田螺肉、青辣椒炒蟮丝，还有小半只鸡翅膀。

余心一接过来刚要道谢，手忽然有一秒的停顿，紧接着，一阵恶心涌了上来，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胃，但她发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异样。

“怎么了？”

“哦，你不吃田螺的。”回答这话的却是钟宇杰，他解释般又抱歉般对余心一说，“对不起，她不晓得。我再给你夹一碟。”

周敏蕾默默地刨着白饭，她有点生气了。

“还没听说田螺会过敏的。”她想。

钟宇杰看出了这局面的尴尬，他主动站起来：“不是说还有汤吗？”

“在厨房呢。”

“好，我去添一碗，余心一，你也来一碗，味道很好的。”

“还是我去吧。”余心一站起来，她也有点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安，她天生对田螺过敏，闻到那味道就会难受，真不是装出来的，但总是不大好——人家好心好意请你吃饭，你摆脸色多难看。为了弥补自己的这一小过失，她端着碗主动去了厨房。

“蕾蕾。”钟宇杰迅速一张望，飞快地安慰女朋友了，“她田螺过敏，闻到了面孔就泛白，不是存心的。”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周敏蕾更生气了，这么看来他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

“这个完全是心理作用，还医生呢。”

“不是心理作用，她真的过敏，你不要多心。”

“我就不相信。”周敏蕾赌气说，“我把一颗田螺肉放在饭底下，她看不见，吞也吞下去了。”她一边说一边真的移过了余心一的饭碗。

钟宇杰来不及制止，余心一已经端着汤走出来了。周敏蕾胜利地对钟宇杰使了个眼色，带点淘气地笑了笑。

“好点没？吃点饭压一压胃。”

“没事。”余心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的手艺不错。”她端起碗。

“余心一！”钟宇杰喊了一声。

“怎么？”

“呃……”

“他是想说汤有点烫。”周敏蕾迅速接话，瞪了钟宇杰一眼。

余心一信以为真。钟宇杰哭笑不得。就在这空隙余心一已经端起饭碗刨了两口饭。第三口的时候她感觉到嘴里的东西了。她一辨出滋味后，忍不住一阵酸水上涌，“哇”的一声干呕，立刻用纸巾捂住嘴。接着端起桌子上的汤就喝，喝得太快，爆发了一阵激烈的咳嗽。

周敏蕾在这个时候怎么也不该笑的，但是她忍不住了，余心一狼狈的样子让她不得不笑。

“真有那么严重？”

她努力绷紧笑容，因此面部表情滑稽地绷着，她为了掩饰这表情，干脆整个人都靠到了钟宇杰肩膀上去。

“原来真的有人不能吃田螺。”她又喷笑出来，“呀，跟孕妇一样。”

“啪”的一声，余心一把手里的筷子重重地顿在桌子上。

周敏蕾笑不出来了。钟宇杰责备地瞪了她一眼。

“对不起。”

“对不起，破坏你们的晚餐。”余心一很平静地说。然后她拿起包走了，不是上楼，而是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