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监这回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没给安之下达任务,安之却在新员工培训考试中拔得头筹。
放红榜的那天,新一期的恒隆月刊《恒之隆》恰逢发刊,安之的随笔被当作卷首语,华丽丽地登在月刊首页。
多年媳妇熬成婆,林总监顿觉自己腰板直了,走路有劲了,看着安之就觉得她是上天派来的福将,不管外在还是内在,方方面面都是那么地让人满意。
“公司一向赏罚分明。身为恒隆的员工,恒隆的一分子,除了要做好本职工作之外,还要积极参与公司的各项活动,争取为部门争光,你要继续保持。”林总监表扬安之时,虽是一贯的官腔,脸上却难得挂上笑容,声音也刻意放大了一倍。
整个办公室一片静默,除了敲键盘的声音,还是敲键盘的声音。每个人看起来都忙得不行。
安之忙点头称是,杵在领导办公桌前,名为接受表扬,实则更像听训的,熬到午饭时间,才汗涔涔地跟着美朵溜去吃饭。
最近她们两人经常趁着吃饭,说一些办公室里没机会开口的体已话。美朵个性开朗,安之本性率真,虽然那一场车祸对她的打击很大,但事隔大半年,不管是安之内心所盼,还是新的工作环境与现实所迫,她都只能让生活慢慢回归正常,并试着接受一些新的朋友新的社会关系。
没有谁欠她什么,她不可能板着脸过一辈子。
“安之,安之——你觉不觉得这两天林总监看你的眼神有些怪?”美朵总是特别八卦。
安之装傻:“有么?”
“怎么没有?就跟婆婆看到中意的媳妇似的,别提有多露骨了。”
“不会吧,听说她儿子才上初中呢,这我下不了手的。”
“啊呸,你想哪去了?我是说你最近表现太好,林总监没办法不中意你啊。”
阴差阳错。受美朵“黑白双煞”事迹影响,安之为了不补考就稍稍用功了些,真没想过要为部门争光,开个先例做第一人的。至于那个卷首语,纯粹是新人在老人的压迫下,被主动投的稿啊。
“哎呀,好事啊!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还有,第一名的奖金和稿费加起来好几百块钱呢,你记得请客。”
“我请,我请。”安之挖了口饭含在嘴里,心里却有些惆怅。
来恒隆时她就告诫过自己一定要低调,怎么无缘无故忽然折腾出这些事来,倒显得她太高调了,看来以后得注意些才好。
杨秘书将文件连同新一期《恒之隆》放在虞玮韬的办公桌上,退出了办公室。
虞玮韬有看期刊的习惯,每期必看,一篇不落,不过这一期的期刊直到三天后他才抽空拿出来翻阅。
打开,就怔住。
“……生命如花,朝犹微笑,夕葬尘埃……”卷首语上,这一首《如歌的行板》,落款正是“集团总部:宁安之”。
宁安之,会是她么?应该就是她吧!只有历经生命洗礼的人,才能在落笔写下这样苍凉的语句时,还能隐隐给人一种坚定与从容的力量。就好像经冬的种子,虽然还是那样静静地埋在土壤里,却早已蓄满破土而出的勃勃生机。
他转而打开通讯录,沿着集团总部的目录,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名字。她的名字位于总财务部最下方,并不甚起眼,可不知怎么的,“宁安之”这三个字仿佛装有自动弹出功能似的,第一时间跃入了他的眼帘。
他从不曾刻意地寻找谁,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以这种不经意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想起那件被她卷成团扔进垃圾筒的T恤,虞玮韬忽然觉得,原来他不一定非要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隔日临下班时,安之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财务工作的天性使然,她对数字有异于常人的记忆力,待得接起电话,听对方言简意赅地让她半小时后在离恒隆不远的某咖啡馆碰面,她才恍然想起这一串眼熟的号码,曾出现在那张被水杯压着的便笺上。
只是对方一提衬衫,安之就想到当时那件莫明穿在她身上的男式大T恤,几乎不曾犹豫地,她就决定不赴约。
是不赴约,而不是爽约。因为安之在电话里并没答应对方什么,更准确地说,对方没给她任何表态的机会就挂了电话。这种一厢情愿的邀请更像通知或命令,所以当安之近一小时后再次接到虞玮韬的电话时,心里并没有一丁点内疚:“请问哪位?”
“是我。”
她“噢”了一声,很平静地道:“衬衫你扔掉吧,我不要了,谢谢。”然后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