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七点。”她顶着一蓬乱发,睡眼迷蒙,满脸悲愤。
“收拾一下,20分钟以后出发。”
宁肇安又换回了贵公子的行头,带她驱车去了中环的飞渡茶室。照例不用等位,上楼以后,一个穿白色唐装的苦瓜脸大叔看见宁肇安,苦瓜瞬间变成朵花:“哏耐都冇见到?会咗宾度?”
宁肇安笑着用粤语跟他交谈了几句,又向遥遥招手的几桌客人走去。
乔樾是第一次来这里,见到跟他打招呼的某些著名的面孔,实实在在地吓得不轻。她甚至突发奇想,假如恐怖分子此时丢下TNT炸了这里,不知道香港乃至亚洲经济会受到什么影响?她被自己的荒诞吓了一跳,赶紧埋头饮茶。
飞渡茶室是三十年代的装修风格,号称绝不用冷冻食材,价格也出众,吃的简直不是早茶,而是人肉。见是熟人,老板还送了几碟私房小点心。
乔樾原以为宁肇安会大手大脚,没想到点的茶点并不挥霍,但也足够两人饱餐,十分懂得环保。果然是商人本色。有个嘴刁而精明的上司一同出差是值得庆幸的——在世界任何地方,他都找得到美食,完全不用操心伙食问题。
白天他们去了国际灯饰家居展,快把展场淘遍了,乔樾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前面问:
“那盏灯怎么样?”两人却是异口同声。原来宁肇安也看准了,正偏头问她。
乔樾一乐,两人又同时开口:“英雄所见略同。”
宁肇安也笑。他们定下那盏灯作为客厅主灯,又搜罗了一圈,定下大部分灯饰。既然代表辉晟的决策高度的宁肇安,和代表辉晟营销部审美水准的乔樾,基本上没有意见分歧,事情定起来就快了。
从会展中心出来,宁肇安说“好久没上山了”,开车去了太平山顶。她又不能半路跳车,只好硬着头皮跟去。
阳光已经渐渐黯去,暮色薄透。餐厅朝着海港的那一面,是整面落地的玻璃墙,连外面的栏杆都是剔透的玻璃。岸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瞬间全部亮起灯来,流光溢彩,倒映在波涛荡漾的海湾,美不胜收。
侍者走上来问他们要点什么,乔樾的口语再好,也不如宁肇安反应快,何况他从来都是不问她,直接替她点好,她也就省了看菜单的心。
这里气氛果然一流,心情会不自觉地变得轻松,直到她看到液晶屏上的新闻。
一条简讯:林霏白個展即将在港舉行。
镜头里,林霏白被一群美女记者簇拥着,然而不到十秒,新闻变成大屿山一起交通事故的报道。
原来要开画展。她并没有听他说起过。也难怪,这阵子她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林霏白,从何得知?他的行踪,她需要通过公众媒体才能知晓。
他从来没有直截了当地跟她表示过什么,但她知道,那是因为他的善良体恤。他的行动说明了一切,她一直都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她和他,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这么痴心绝望的期待,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就像维港荡漾的辉煌,再炫目的美丽,都是幻觉,她永远也抓不住。
她低下头默默切着碟子里的菜。粉红的鹅肝,浇了一层柠檬牛油汁,很嫩,轻轻一刀就渗出一线嫣红。刚刚还觉得入口清新鲜嫩,现在只觉得有点点腻。
她拿餐巾擦擦嘴:“吃饱了。”
宁肇安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放下刀叉,燃起了一支烟。烟雾遮住了他的面孔,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谢谢你的热情款待。”她诚心诚意地说。
他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走吧。”拿起外套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