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二没了话。“我真个老迈无用了。狗日的世道变得真快,弄得我整天糊里糊涂的。”他忿忿地想。瘸二眼睛中一团茫然,别人爹惯常告戒儿子的话,在他这里都失去了意义,让他不知道该给治才说点什么。外面跟集回来的人吵吵闹闹地谈论着买下的年货,小孩子们和狗的欢叫刺耳地飘进里屋,一种喜庆的气氛弥漫着自己这座土院以外的每一处角落。
瘸二心里灰塌塌地从炕沿上下来,讪讪地说道:“那你忙工作队的事吧。我到天度去请神符,顺便买点年货。你忙完后到厨房帮你妈去杀鸡,咱们吃不吃事小,三十晚上要给灶王爷上供哩。”
走到门口,瘸二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说:“对了,还有给咱们家划成分的事。你好好掂摸掂摸,划成贫农还会不会有女娃跟你?我是老不中用了,说话说不到点子上,这事你自己拿主意吧。”说完尴尬地咳嗽两声,弯腰从儿子鬼窝一样的房子里出来,回自己屋中戴好瓜皮帽,背上褡裢,一瘸一拐地到天度赶集去了。
瘸二从村后一条小路上走过去,见野狗在村后屙满了臭气熏天的狗屎。放眼望去,遥远的村庄之间,到处走着三三两两去跟年集的人。一水的黑色衣服使他们看上去像爬在巨大黄土中慢慢蠕动的蚂蚁。太阳灰乌乌地吊在半空,像燃尽了一般没有任何暖洋洋的感觉。
路过掌才家的后院墙时,一只夜猫子愣地一声惊叫,然后从他家后院一棵大椿树上慢吞吞地扇着翅膀,悄无声息地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瘸二呆呆地站在那里,惊得半天挪不动步子。他摸着头上渗出来的一层细汗,喃喃地说:“日怪了!大白天怎么会有这叫死鬼飞出来?看来掌才家的气数是要倒了。”
想想儿子,瘸二心里觉得充满了羞愧和歉疚,便低下头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满地的狗屎和鸟粪,往天度镇的方向走去。
此时,村里已经有忍不住的儿娃们把为过年买的鞭炮拿出来,“劈啪”“劈啪”地零零碎碎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