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是你来之前最晚来到这里的学生。他没法像你似的，很快就能适应这里。当时我们五个可是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的。现在他多少平静点了，但是还不算是完全适应了。现在他每天总要跟在凯特身边才能勉强过下去——”

看来，比尔之所以像只跟在母鸭后面的小鸭子，跟在“王妃殿下”的身后，似乎不单是出于对她的崇拜。“诗人”的意思好像是这样的。但是，“诗人”自己好像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原因，他歪着头，突然冒出一句自言自语似的话，小声嘟囔着：“凯特……啊？那么，为什么是她呢？”

比起这个，其实我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刚才你说……五个人？”

“什么？”     “那是我来这里之前的事情吧？比尔当时是新来的。看到他迟迟无法适应这里而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的当时应该只有四个人吧？你，还有史黛拉、霍华德·威特、凯特·莫斯里·马克格罗。”

“诗人”长久地沉默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向我解释。也许，他认为这个话题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他还是开口了，但他始终刻意躲避着我的眼神。”……是吗？难怪你不知道，事实上当时还有另一个同学，一个叫丹尼斯·路德罗的男孩。”

“那男孩现在在哪儿？”

“已经不在这里了。”

“为什么？”

“总之，他不再和我们一起学习了。”     “就是说，他毕业了？”

“应该说被淘汰了更准确吧？他跟不上这里的课程，也跟不上实习的进度。至少斯沃德博士是这样认定的。应该是那样吧？于是，有一天，丹尼斯离开了这里了。这事情就发生在你来这里前不久。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他。”

“那么，那个叫丹尼斯的男孩目前回到家人身边了？”

“这——”“诗人”的眼睛痉挛似地不停地眨吧着。”总之，就算是吧？不过……”     “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时间差不多了。”“诗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表盘上有个泰熊图案。这也是”校长”发给他的吧？“该吃午饭了，剩下的以后再说吧？”

“那好吧。”

“还有，卫，希望你别把我们说的告诉斯沃德博士他们，也别让其他同学知道，你能保证做到吗？”

对哦，我这才想到，不只是”诗人”，这是我第一次和这里的人谈到关于”学校”的事情。

“我当然可以保证。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再接着谈？”

“是啊，我想越快越好，尽量在新同学来到以前吧。”

“那就今天傍晚以前。行吗？时间是紧了点。”      “如果傍晚前是在抽不出时间，那就只能等到新同学到了之后了，实在没办法。要不，你今天晚上抽空到我房间来一趟？可千万别让别人看见了。”

“好吧。”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真是不祥的预感。“诗人”嘴里轻声嘟囔着，转着轮椅向楼里去了。“待会儿见。”

“再见。”

     我突然觉得还是不跟“诗人”一起回去要好些，便自己绕到车库和加油站的方向慢慢走了一圈后才返回楼里。我并不认为，别人会觉得我跟他在一起就一定是在偷偷说些不让人知道的事，但是刚才“诗人”说得那么认真，我显然受了些影响，多少觉得小心了些。所以我回到餐厅的时间已经晚了些。

我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进入餐厅，  “卫，你迟到了！”迎面传来柯顿太太严厉的呵斥声。

我定睛一看，”诗人”和平时一样，正坐在”王妃殿下”和紧跟着她的“家臣”的桌子前。也许是刚才和我讲过一些秘密的话，所以他也想刻意避免跟我同桌。另外，他也是看准了我一定会和史黛拉坐在一起，因此自己才会去和”王妃殿下”他们坐在一桌。而史黛拉那一桌则坐着“中立”。大概是和吃早餐时一样，他考虑到了两派各三个人的人数的平衡。我尊重他的考虑，和史黛拉坐在了一起。

“真少见。”史黛拉淘气地用英语小声说道，这是因为和“中立”坐在一起。只有跟我两个人在一起时她才会说日语。“一向严谨的卫居然迟到了。”

“对不起，到外头稍稍散了一会儿步。”

“一个人去的？”

“当然是一个人了。”

“你还真是个喜欢独处的人哪，要不，是和鳄鱼小姐约会去了？”

她所说的鳄鱼小姐，是指栖息在建筑物后面的铁丝网那边的一群短吻鳄。平常看上去那里只是一片宽阔的沼泽地，感觉不到任何危险。要是没人告诉你，你一定会以为里面没有什么凶猛的动物。但是，我曾经亲眼看见过一群鳄鱼为了争食一只小动物之类的猎物而展开的搏斗。它们在粘乎乎的牛奶咖啡似的泥浆里兴奋地窜动，上颚向上张开，用粗壮的尾巴和身体互相撞击，巨大的声响甚至连离得很远的我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那种场面十足就像武打剧中无数把刀剑互相劈杀那般惨烈，情景非常吓人。

“哪可能？”虽说那些鳄鱼被铁丝网和围墙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根本不可能爬进”学校”里来，但是自从目睹过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之后，光是隔着铁丝网看到那些浑身沾满泥巴的细长圆木似的家伙在泥水里爬，我的心脏好像都要紧缩起来。我干嘛非要跑去看那些丑陋的家伙？”这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史黛拉。”

午餐吃的菜是红辣汤。但还是和以前一样，煮得又烂又没有任何味道。泡在红辣汤里面的薄饼又蔫又软，一点都不脆，吃到嘴里就像嚼纸板。不过这对那些牙齿不好，或者担心高血压的人来说，那可是再放心不过的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