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于尔根·哈贝马斯(欧洲最有影响力的社会思想家之一)谈到了Web 对西方知识界的影响:
网络促进了平等主义的蔓延,我们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分散的读者面对的是没有经过筛选的信息。曾经沟通了读者和信息的知识分子,在这样的社会中越来越失去了创造焦点的权力。
在这个崇尚平等的环境中,任何知识分子——无论是萧伯纳还是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或是哈贝马斯自己——都只能拥有与普通民众一样的发言权。
如今,我们不仅能够发布自己撰写的新闻,而且可以出版自己的文学作品(尽管质量可能差了些)。数字化的按需印刷服务的出现,让每个业余小说家都能成为古登堡①,只要付点钱,每个人都可以出版自己的著作。比如,Blurb网就向广大网民出售自助出版技术,这项技术可以使没有出版经验的作家、摄影师和博主将他们的网络作品转化成印刷品。Lulu网是另一家提供按需印刷服务的网站,你只要将你的文档上传到这家网站,选择一种封面和装订形式,一本书就马上可以出版。
lurb网和Lulu网出版图书比较方便,而且费用较低,但也只有脑子不太灵光的读者才会买这样的书。所以,直到今天Lulu网对专业出版社的影响也不大。谁是这些网络出版社的受益者?大型出版社平均每年能够出版4万册新书,就连出版商自己也觉得有点供过于求了。在图书泛滥的时代,我们是否有必要淘汰那些还未出版或者私自出版的小说、历史书和回忆录?2005年布克奖评审委员会主席约翰·萨瑟兰说:“一个人要想读完亚马逊网上的电子版小说,要活163次才行。”而且这些电子版小说还都是经过专家挑选、编辑和出版的小说。所以我们应该想想,我们真的有必要去阅读那些由业余者撰写的、未经专业出版社挑选的网络作品吗?
可塑型图书馆
硅谷的空想家凯文·凯利希望废除所有的书籍以及作家和出版商的知识产权。当然,他所定义的书籍是指印刷品,所谓的废除就是将印刷品数字化后变成开放源代码的免费超文本——就像一个巨型的文艺类维基百科。凯利在2006年5月的一期《纽约时报杂志》上发表了“宣言”,他将未来的书籍称为“可塑型图书”,在“可塑型图书馆”里,“每一本书都有电子摘要、脚注、索引,都经过分析、加工、分类、汇总、编码和链接”。凯利并不关心超文本的作者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是七个小矮人。
凯利说:“经过数字化的图书,既可以按页拆分,也可以摘录成一页。这些摘录经过再加工可以变成新的图书。”在凯利看来,数字化等同于将图书按页、按行拆分,将这些拆分后的部分按照不同的方式粘贴在一起就可以变成无限多本图书。这样,“一个汇聚了不同作者和不同观点的网络社区”就会出现。在我看来,凯利的宣言正好预示了文化的终结。
对任何一位真心维护图书完整和尊重作者权利的人来说,凯利的幻想都是令人震惊的。如果人们将拉斯科利尼科夫杀死当铺老板的情节删除后,《罪与罚》还是原来意义上的《罪与罚》吗?人们是否容许我将《白鲸记》中亚哈发现白鲸的时间改为行程之初?如果有人将洛克和康德著作中的段落篇章添加到《理想国》中,这本书还是柏拉图的《理想国》吗?图书不是可以任意组合和重编的“玩具”。
凯利设想的Web 版的图书可能是高贵的业余者的终点。如果他的设想得以实现,个人的作品可以在网络上任意传播,作家就再也不能从他们的创作活动中得到报酬,最后可能沦为依靠发表演说或出售附录为生的人。
最后,生存下来的只有像德拉吉一样的业余作家及其撰写的业余文章,诸如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样的大文豪则被淘汰了。由于没有一种切实可行的商业出版模式,凯利的可塑型图书馆最终将沦为大众垃圾站——那里将生产一堆未经编辑、不能阅读的超文本垃圾。书店和出版社将退出历史舞台,留给我们的读物只有我们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