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敷默默听着。
“刑事先生,或许你会认为说成地狱之苦太夸张了些,但以行川老人的立场,却丝毫都不夸张。像我这样的人,因为比较懂得逢迎应付,在牢里混得还算不错;可是老人什么都不懂,自然就加倍辛苦,也饱受虐待。坦白说,如果没有我在他旁边,老人早就被折磨死了!
“你认为老人为何在宫城监狱里待了二十几年呢?就是因为他没有杀人。不知有多少次他被告知,只要承认杀人,马上就可以获释,但老人每次都摇头,因此只好等待地方法院下判决的那位审判长死亡。结果到了前年,他才终于等到。不管如何,这是一个只顾面子的世界!”
秦野以低沉的声音说着,看样子他内心郁积着相当多的不满。
“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毕竟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呼吁改善监狱体制了。
“在监狱里无论遭受何种不合理对待,我一向认为这都是在补偿自己的罪孽,因而忍受下来。不过行川老人是无辜的,我才会同情地去照顾他。
“他终于出狱了。
“总算出来是没错,但真正杀过人的我只待了十三年就出来了,可是他却待了二十六年!人生中最宝贵的时间都在围墙内白白耗掉,永远没办法挽回。”
“行川在监狱里真的受到虐待吗?”
立刻,秦野有伤疤的脸颊又浮现出晦暗的笑容。
“那真是太残酷了,老人因此失去了一条腿。他本来能够正常行动,却因漫长的监狱生活,那条腿完全废了。
“对他本人来说,那就像是每天接受严刑拷打般的痛苦。所以,我认为老人不管怎样也绝对不希望再回到牢里,就算死了也不想回去,毕竟那种日子并非人类所能忍受。因此,老人不可能杀人!”
“但是,他刺伤对方,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有很多人目击了整个过程。”吉敷说。
男人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那样善良的老人,真笨!但如果真有这种事,绝对有什么理由吧?理由是什么呢?”
“为了消费税,只为不想付区区十二元的消费税,刺杀了食品店老板娘。”
“怎么可能!老人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有问题!”秦野的声调提高了。
吉敷从口袋里拿出吹口琴老人的照片,递给秦野。
“这个人是行川郁夫吗?”
秦野接过照片,凝视着。
“啊,越来越苍老了……不错,就是他。他现在怎么样了?照片里是什么地方?”
秦野递回照片。他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是东京,他在浅草,还是流浪汉。”
“是吗?他说过自己单独一人,没有家人……我好几次对他说,如果出来了一定要跟我联络,但他可能怕带给我困扰吧……
“坦白说,他真的是个好人,有才华,可以称之为艺术家。因为个性善良,总是嘿嘿笑着,因此常受别人的欺负,可是他却比生活在自由世界里的任何一位伟大艺术家还要有才华,所有服刑的人都知道!”
“行川郁夫如何被虐待呢?”
“这种事现在说出来也没用。在监狱里,而且是曾杀过人的家伙们所待的普通牢房,根本就是变态的世界!另外,很多看守员也是糟糕透顶!
“我第一次见到行川老人是在宫城的冬天,那是昭和三十九年或四十年吧,反正就是约莫这个时候。当时的宫城里有六角堂,不知你是否知道?据说那是为了囚禁在西南之役①[1]中被俘虏的叛徒,在明治十年紧急建造的。我和行川老人都被囚禁于以六角堂为中心、朝六个方向延伸的木质建筑物内。
“由于是明治时期建造的木制平房,所以非常简陋。别说有冷风,单是盖着棉被睡觉,天亮时棉被上都会铺满一层白霜。
[1]①?日本保守势力因反对明治维新而发动叛变,这是日本最后一场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