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夏先生已??厌烦这一套例行公事。他对魏先生说：“你什么时候能强硬些啊？整天被老婆监视着控制着你不烦啊？”

“去年五月啊。”

夏先生敲了敲魏先生的头。去年五月，魏先生的女儿要填中考志愿了。魏先生希望她填M中，魏太太却希望她填N中。而魏婷也打算报M中，便和魏先生结盟。填报志愿的那一星期，朋友们都震惊了！为了女儿的志愿，魏先生和魏太太不停地吵架，在房间里吵（邻居说：他们吵得很大声，我们都听见了！），在院子里吵，甚至在大街上吵。大家都说：“老魏要把多年以来的积怨爆发出来了，这次恐怕难办了。”话虽这么说，大家却觉得这是魏先生办得最好的一次，态度鲜明，“像个爷们”。结果，报志愿的那个星期一过，魏先生又让大家大跌眼镜了：他送花给魏太太，请魏太太到大酒店里吃饭，在电视台给魏太太点歌，每天买一份礼物????就像谈恋爱一样，为的只是让魏太太??谅自己。大家又议论纷纷：这回，老魏“像个椰子”：浑圆坚硬的脑袋，装的全是水！

于是大家总是拿这个揶揄他。比如现在，夏先生对他说：“魏老椰子！你怎么老让着你老婆啊？”

但，魏先生话题一转，问：“如果李清还在，你会不会什么都听从她？”

夏先生不说话了。李清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在吵架。因为那时夏先生总是喝得烂醉，那天夏先生出门应酬时，李清面带愠色要求他不要喝那么多，他却认为她根本没权力管他，于是他们就吵起来了，李清还??气冲冲地要找夏天评理。结果夏先生快要迟到了，勃然大??，甚至以离婚相要挟，当然只是一时气话。

“我????”

“我就是不想家里有那么多麻烦事。”

夏先生不说话了。他吃完了魏先生给他带来的饭，然后，在影碟机中放入一张光盘。不是球赛录像，而是电视剧——《金婚》。

忽然，魏先生问：“如果有机会，你还会结婚吗？”

——夏先生的卧室，有多久没有出现过女人了呢？他起身对魏先生说：“我去找些东西。”然后走到自己的卧室中。写字台上放着报纸，头条报道是飞机失事的调查情况，他不想看，把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然后他瘫倒在床上，他忽然想起李清出事那一年，有多少次，他抱着熟睡的夏至清，流着眼泪，忍着不让喉咙发出声，黑夜缓缓流动，不久就是鸡鸣，破晓，薄雾，新的一天来了，失去李清的日子，又多了一天。新的一天又来了。

他还需要女人吗？夏先生问自己。有五年了吧？还是四年？他对女人的身体已??疲惫。或者说，面对女人的身体，他的身体也开始疲惫。逐渐，他忘却了搭讪的本领，忘却了调情的方式，甚至忘却了一个妩媚的眼神能带来的激动。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好像习惯了当下的生活，他甚至不想有任何改变。似乎李清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种子，现在才开始萌芽。但是他也清楚，一切都不是因为李清，至少不全因为李清，他已??改变了。夏先生走出了卧室。

“你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没有。我明天再找找看。”

夏先生坐了下来。

“其实我什么也没找。”

“我知道。”

夏先生低下了头。

“这两年，我总觉得我丢了很多东西。但又不知道丢了什么。”

“会好的。”

夏先生望着魏先生。忽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涌上了喉咙，如血哽在喉中，不吐不快：

“我很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很累????我不想去改变什么????”

“不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