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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新校舍——衣食住行及其他(3)

联大八年 作者:西南联大《除夕副刊》


我们住的地方,比较抗战期中修建的银行大楼或是达官大贾们的官邸别墅,当然是望尘莫及,然而比起那些“来搜索我们的残余”的贫民在铁路旁边的住宅来,又要略胜一筹。

草顶,土墙,透明而又绝对通风的木格子窗,就在这种寝室里,我们每四个人两张双人床,可以有六尺(中国尺)见方的空间。一间寝室依照大小由六个或是四个上面所说的“四个人”用油布或是破被单把他分开成为小“组”(Group)。除了床而外,桌子椅子一概自己设法。这就是同学们一天中大部活动的天地。虽然墙上的白粉大都脱落,而天花板上全是灰尘蜘蛛网,同学们大都还在寝室里贴上两张罗斯福的肖像或是自己欣赏的明星和pin?鄄up girl来补尝这破烂于万一。而床上或是桌上照例是东一堆,西一堆,臭袜子和笔记本揉成一团,从没有过整齐清爽的时候。

学校对这茅草房,每年都要修补一次,因为经过风季一刮,雨季一淋,屋漏墙倒的总在所不免。在每年修补之前,一碰上倾盆大雨,半夜里床上就可能成为泽国,油布,脸盆都成为防御工具,打伞睡觉的事,也并不稀奇。而图书馆和饭堂里一逢到下雨,门窗所在处,当然不能站立;就是屋子的正中央,雨点滴在桌子上,滴滴托托也形成了四面楚歌。这是我们这里雨季的“风致”。雨季一过,等不上一两月就是风季了,这段时日里,从早上九点一直到太阳落山,整天是呼呼的大风,地上的草根都有被它拔起来的模样。风季来了,城里的人还可以欣赏“轻风徐来”的滋味,我们城外的人便又遭了殃。教室寝室图书馆桌子上被盖上,到处都是一层黄土,即使费了天大的气力打扫干净,不过十分钟,准又再蒙上一层;桌子上的纸张小本子一不小心,没有捡好,过几分钟回来,就会连“尸体”都找不到。

初夏一来,跳蚤臭虫就都在你身上找出路。有的人据说是有“福气”,虽然在几面围攻之下,仍然可以长睡不醒。我却实在没有那本领,而住在我上床的刘君,就更不堪其苦,一夜里他要爬起来好几次,拿着电筒四面搜巡红黑道的吃血者。而白天,跳蚤好像专门跟他做对,一下跳在他的鞋尖里,一下又出没在他的大腿上,四处都是痒搜搜的,捉又捉不到,打也打不得,于是弄得来一天到晚跟跳蚤打交道。天天向着我说:该死的臭虫跳蚤,白天黑夜都让他得不到安宁,他说这是他工作的最大妨碍。

这两年来,同学们对培植花卉和种蔬菜,倒颇有兴趣。前者,想来梅贻琦先生的话:“我们不求美观,但也不必一定弄得太‘恶观’,有空的时候不妨在寝室四周栽点花。”也许有些影响。后者,则是有些同学想在这方面也可以收到兼差的效果。学校里于是常常可以看见同学自己挑水抬粪,有的甚至一天到晚拿着书本守在菜园花园旁边,念念书,再翻翻土或是看看有没有病虫,这样一来,倒是为学校增加了不少美观。

有钱的同学,当然不必一定要受四个人六尺见方的拥挤,学校附近,文林街,文化巷,先生坡,钱局街有的是房子出租,花钱每月一万至两万,就可以单独有一间既清静又舒服的住室。漏雨塌墙之类的事,就更用不着焦虑了。而且,住在外面的人多半能预备一辆单车,那就更两全其美了,这样的同学在联大并不太少,这只要看附近的民房有那一幢没有联大同学在租住,就可以明白。

“贫富有别”,金钱又划分了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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