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里有尸体,那就是我没找到。
外面,风呼呼地号叫着。在老教堂内,我用泥铲刮地的嚓嚓声、手提发电机和加热器的嗡嗡声在这个空旷的地方发出异样的回音,此外别无声响。高处,摇曳的树枝摩擦着木板封死的窗户,就像粗糙的手指在胶合木质黑板上摩擦一样。
一群人聚拢站在我身后,但相互间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的手指卷曲着放在衣袋里。我听到了脚步声,先抬起一只脚,然后抬起另一只。靴子在冰冻的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没有人说话,寒冷把我们都冻麻木了,连话都懒得说了。
我用泥铲轻轻地把放在筛子里面的锥形小土堆摊开,然后看着它从大约半英寸大小的筛子眼里漏下去,消失掉。这种颗粒状的下层土对我来说是一个惊喜,因为除了表层土外,我曾经预想在整个挖掘过程中遇到的都是永冻土。不过,在过去的两周里,魁北克反常地暖和起来,地表的冰雪融化了,地下土也解冻了。这是典型的唐普式的运气。尽管另外一股北冰洋寒流把刚刚到来的春意吹散了,但两个星期的温暖还是把地下土层变得松软了一些,因此挖掘起来比较容易--这是有利的一面。昨天夜里,温度一下子降到了华氏零下七度 --这是不利的一面。尽管地面没有再次结冰,但空气却是冰冷的。我的手指已经冻得几乎不能弯曲了。
我们在挖第二个土坑。可是,除了小鹅卵石和碎石片之外,筛子里没有出现我想找的东西。我估计,在这么深的土坑里多半找不到什么,不过话绝对不能这么说。我还是要按照计划,继续挖掘。
我转向一个身穿黑色皮衣、头戴绒线帽的男人。他穿着没膝的高筒皮靴,过膝棉袜伸展到了尽头。他的脸色红得像西红柿汤一样。
“再向下挖几英寸就行。”我手掌向下比划着,就像抚摸一只猫一样。轻柔地,缓慢地挖。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然后用力把手中的长柄铁锹插进土坑内,并发出咕哝声,就像莫尼卡·塞莱斯 发球时那样。
“一点儿一点儿地挖! “我紧握着泥铲大声喊道。一点儿一点儿地挖!我重复着整整一上午向他演示的一点点向下挖的动作。”我们要一点儿一点儿地向下挖。“我再一次慢慢地、小心地用法语说。
那个男人显然并不赞同我的看法。也许挖掘是一项沉闷的工作,也许挖掘遗骸这种想法使他变成了这个样子。“西红柿汤”只是想尽快把工作干完,然后离开。
“盖伊,请你再试试好吗?”我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好吧,神甫。”“西红柿汤”咕哝道。
盖伊摇摇头,继续挖掘。不过,他还是像我向他演示的那样,撇取浮土,抛进筛子里。我把目光从黑土转向土坑,搜索着我们接近墓葬的迹象。
我们已经挖掘了好几个小时。我能感受到身后的紧张,修女们来回走动的节奏加快了。我转向她们,给了一个我希望能使她们安心的表情。不过,我不敢保证我做到了这一点,因为我的嘴唇都冻僵了。
六张因为寒冷和焦虑而痛苦的脸回转过来看我,每张脸前都冒出了一小团蒸汽,然后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中。六张脸对着我笑了,我能感觉到她们在祈祷。
一个半小时后,土坑已经约有五英尺深了。像第一个土坑一样,这个坑里面也只有土。我敢肯定我的每一个脚指头都冻伤了,而盖伊也准备收拾挖土器具。该是另做打算的时候了。
“神甫,我想我们需要再查看一下埋葬记录。”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当然,当然可以。大家还可以喝点咖啡,吃点三明治什么的。”
神甫开始朝这座废弃教堂远端的那个两扇的木门走去,修女们低着头,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她们的面罩向背后伸展开来,以同样的弧形横着披在她们黑色羊毛大衣上。像企鹅。谁这么说过来着?布鲁斯兄弟乐队吧。
我关掉手提聚光灯,跟在后面,看着地面,想着那些埋葬在地下的、奇怪的骨头碎片。真是太神奇了!我们竟然一直在教堂墓地一个没有墓葬的地方挖掘。
神甫梅纳德推开一扇门,我们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外面光线太强,我们的眼睛一下子还适应不了。铅灰色的天空很低,就像要把整个修道院所有的尖顶和尖塔拥抱在怀里一样。一阵冷风从劳伦斯山呼啸而过,刮得衣领和面罩都飘了起来。
我们一行人弯着腰,迎着风,走进附近一座较小的、看似教堂的灰色石头建筑。我们沿着台阶向上走,来到一个装饰华丽的木雕走廊,并从一个边门走了进去。
在遭受了寒冷的折磨之后,室内干燥温暖的空气让人觉得特别舒适。我闻到了茶、樟脑球和经年油炸食品的气味。
修女们都沉默不语,脱掉靴子,朝我笑了笑,然后便逐个消失在右边的一扇门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宽大滑雪毛衣、身材娇小的修女?履蹒跚地走进了接待室。一群模糊的棕色驯鹿跃过她的胸前,消失在她的面罩下面。透过厚厚的镜片,她惊讶地看着我,随后把手伸过来要接下我的皮夹克。我犹豫了,担心皮夹克的重量会让她失去平衡,使她跌倒在瓷砖地板上。她用力点点头,手掌向上催促着我。我只好脱下皮衣,横着搭在她的胳膊上,并把帽子和手套放在上面。她是我有生以来见到的、年纪最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