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姆不为所动,一会儿他舒缓下来,口气和蔼地说:"当然就是这个意思。那么,你从图书室出来以后,上哪里了,哈特先生?"
"到楼上睡觉。"康拉德嗫嚅地说,他的火气来得急去得也快,"我太太已经睡了。我整晚都没听到什么,酒喝得太多--睡得像死人一样。
"
萨姆变得非常亲切,左一句"是的,哈特先生",右一句"谢谢你,哈特先生",声音柔和得不得了。检察官强忍住笑,雷恩好笑又好奇地审视着巡官。那只蜘蛛又回来了,他心想--饿极了的蜘蛛,毫无疑问,正在诱惑一只极其软弱的苍蝇。
康拉德自顾坐下。萨姆转向马莎。她的叙述十分简短:她在十点钟的时候,到幼儿房把小孩送上床,然后外出到公园散步,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回来,没多久就上床睡了。没有,她没听见她丈夫进来。他们各自睡一张单人床,她整晚睡得像死了一样,因为小孩白天调皮捣蛋,把她搞得筋疲力尽。
此时巡官神态从容,先前几次谈话中的不耐烦神色一扫而空,好像不在意询问烦琐的问题,而对毫无助益的回答也极其宽宏大量。听起来,自从哈特太太下了禁令以后,两个人都没进过实验室。两个人都很清楚路易莎的床头柜上,每天都要摆一个水果盘的习惯,还有老哈特太太厌恶吃梨。
但是康拉德·哈特的本性难以掩藏。巡官问他一些关于约克·哈特的琐碎问题时,他好像很不安,不过表面上只是耸耸肩而已。"我家老头子?怪胎一个,半个疯子,没什么好说的。"马莎倒抽一口气,怨恨地瞥了她丈夫一眼。"那个可怜人根本是被逼死的,康拉德·哈特,你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抬一下救他!"他再度狂怒起来,火气在瞬间爆发,脖子上青筋毕现。"少插嘴!这是我的事,烂婊子!"
大家愣住了,连巡官都受了震撼,喉咙深处不快地咕哝着。检察官刻意用冰冷的口气说:"你最好修饰一下你的言辞,哈特,这可是我的事,也是萨姆巡官的事。坐下!"他厉声说,康拉德眨眨眼睛听从了命令,"现在,"布鲁诺接着说,"告诉我们,哈特,有人想谋害你同母异父的姐姐路易莎·坎皮恩,你有什么看法?""谋害?你是什么意思?""是的,谋害。我们确信你母亲被杀是意外。凶手昨晚真正的目的,是在坎皮恩小姐要吃的梨里下毒!"康拉德傻傻地张着大嘴。马莎揉着疲惫的眼睛,仿佛这是一出无可比拟的悲剧,等她的手放下来,她满脸是恶心、恐怖的神情。"路易莎……"康拉德喃喃自语,"是意外……我……我不知道该……我实在不知道。
"哲瑞·雷恩先生叹了口气。那个时刻终于来临。萨姆巡官走向房门的动作如此突然,马莎·哈特吓得捂住胸口。他走到门前停下脚步,转身说:"你是今天早上第一批看见尸体和你母亲房间样子的人之一--你,你姐姐芭芭拉和史密斯小姐。"
"是的。"康拉德缓缓地回答。"你有没有注意到绿地毯上的爽身粉脚印?""好像有,我当时很激动。""激动,嗯?"萨姆巡官挪了挪脚步,"所以你注意到脚印了。好,好,都给我等着。"他大力拉开门,扯起喉咙吼道,"莫舍!"那个在他们讯问吉尔、比奇洛和戈姆利的时候,曾经跑来向萨姆耳语的大个子刑警,应声走入房间。他呼吸粗重,左手放在背后。"你说,"萨姆巡官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你曾经注意到脚印?"疑惑、害怕和眼看一触即发的怒火,使康拉德的脸涨得通红,他跳起来,大吼:"是,我是这样说的!""很好,"萨姆回答道,咧嘴而笑,"莫舍,好孩子,给这位先生看看你们找到了什么。"
莫舍像变戏法一样,忽然将左手伸到众人眼前。雷恩悲哀地点点头--正如他所料,莫舍的手上提着一双鞋……一双白色帆布鞋,虽然鞋头是尖的,可是显然是男鞋。鞋子脏污发黄,非常陈旧。康拉德目不转睛地瞪着鞋子。马莎站起来,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苍白的脸上肌肉紧绷。
"以前有没有见过?"萨姆愉快地问。"我--是的,那是我的旧鞋。"康拉德口吃地回答。"你把它们放在哪里了,哈特先生?""怎么--在我楼上卧室的衣橱里。""你最后一次穿这双鞋,是什么时候?""去年夏天。"康拉德缓缓转身面对他的妻子,"我想,"他用发紧的声音说,"我告诉过你把这双鞋丢掉,马莎。"马莎舔舔发白的嘴唇。"我忘了。""好了,好了,哈特先生,"巡官说,"不要又乱发脾气。注意听……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拿这双鞋给你看?""我--不知道。""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萨姆踏前一步,脸上原有的善意、客气顿时烟消云散,"你或许有兴趣知道,哈特,你这双鞋的鞋底和鞋跟,和杀你母亲的凶手留在楼上地毯上的脚印,恰好吻合!"
马莎轻呼一声,把一只手背压在嘴巴上,仿佛自己有什么举止不妥之处。康拉德眨着眼睛--他的习惯,雷恩想。他的神情愈来愈迷惑了,如果他曾经聪明过,智商也被酒精损毁得差不多了……"那又怎样?"康拉德低声说,"这又不是全世界唯一的那种尺寸和样式的鞋子--"
"没错,"萨姆怒吼,"可这是这房子里唯一的,哈特先生,它不仅和凶手的脚印完全吻合,而且鞋底和鞋跟还沾着和洒在楼上一模一样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