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代人都不会违背自然规律地“自以为是”,因此,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它一定会比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更有趣。但在当下的时代,为何双目失明的人的一举一动获得更瞩目的效果,为何对看得见和失明之间的鸿沟加以缩窄而赢得的每一小步,都会像军事胜利一样引起欢呼喝彩,其中当然是有特别原因的。总的来说,盲人的状况是不断得到改善了。总体上,他们中的大多数比以往的任何时候,更具有干劲,更加自立,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而这些事情坦白来说都是好事。然而,当我们想到盲人独自做出令人惊奇的壮举,还有,他们对于自己的失明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具有自信的时候,我们肤浅地骗自己说这在每个时代早已司空见惯。失明之后具有更高的能力是天才的一种表现,就像其他天才一样,这在任何一个世纪或任何一种制度下都不是高人一等的事。按照这种标准判断,马科斯·卡拉多斯绝不是一位具有超级才能的盲人。尽管为了方便,超过一个以上的盲人原型具有的品质有可能被集合在了同一个模型上,但另一方面,我们必须认定文学有其局限性,而许多事实的真实性被认为未必能够发生,因而不能转化为小说。卡拉多斯最开始的事迹,也就是通过触摸古币而精确地判断它是否为赝品,绝称不上是空前绝后的奇迹。
好奇和不轻信的人可以参考出版于一八二年的一本小书。书名为《盲人轶事》,编者为詹姆斯·威尔逊,“他从小就是盲人”。从这本书来看(每篇文章都有说明),很明显,这些盲人的生平和轶事在别处也有可能存在,但大概没有任何一本单独的书在同一个主题下显得如此让人增长见闻和妙趣横生。
古币事件可以在尼古拉斯·桑德森的传记中找到依据。他于一六八二年出生于约克郡。十二个月大的时候,由于一场小规模的瘟疫爆发,他不但失去了视力,还失去了眼睛。一七七年他上了剑桥大学,引发了一些骚动。无论如何,他在一七一一年通过一个特别程序而获得了文学硕士学位,并很快被选为卢卡西安讲座的数学教授。对于他的机敏,威尔逊说,“他能够极其仔细和精确地察觉物体表面即便是最细微的起伏,或光泽上的瑕疵。因此,他可以对一排古罗马人的勋章加以识别,纵然这些赝品制造得几可乱真,可以骗倒以肉眼来判断的鉴定方面的行家,却骗不倒他。同样地,通过触摸,他能感觉出最细微的变化。人们曾经在花园看到过他,当他在阳光下观察的时候,他留意到了阻碍观察的云朵的出现,几乎和其他未失明的人看到的情况一样。他能识别出摆在他面前的东西,或者说,当他离一棵树不远时,他可以单纯地从眼前空气的异样波动,而察觉有树木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的耳朵同样敏锐。他可以通过这种灵敏的感觉分辨出一个音符的第四音级。他能判断出一间房子的大小,以及自己到墙壁的距离。当他独自走过街上人行道或喧闹的公共广场,之后再去那个地方的话,他仅仅根据声音的高低,就可以指出他所站的地方是先前走过的哪个方位。”
另一个婴儿时期遭受过瘟疫袭击的受害者是亨利·莫耶斯博士。他是东法夫郡人,出生于十八世纪中叶。他是第一位举行过化学演讲的盲人,作为讲师,他声名远播。他的演讲通俗易懂,语言精确无误,令人如沐春风。做实验时,他带给观者巨大的愉悦……他生性好动,喜欢旅行,一七八五年他访问了美国……以下的段落提及他上了一份那天的美国报纸——著名的莫耶斯教授,虽然是盲人,却做了一场关于光学的演讲。在演讲中,他描绘了光和阴影的属性,他还令人吃惊地演示了触觉的力量。一只被高度磨光的铁盘放到了他面前,它带有一只被精妙地嵌入的蚀刻工具,肉眼几乎看不见它,只能通过放大镜才能看到。然而,他用指甲就摸出了它,而且测出了它的长度。莫耶斯博士告诉我们,在英格兰的一个雨夜里,一辆马车翻倒,车架和马匹都掉到了沟里,旅客和劈木工人只能眼睁睁地求助于没有眼睛的他。“至于我,”他说,“在黑暗的沟渠里如鱼得水……我指挥八个人将马车从沟渠里拉了出来。”
托马斯·威尔逊,邓弗里思郡的盲眼敲钟人,在童年时期也深受瘟疫之苦。他十二岁的时候,被推举为邓弗里思郡的首席敲钟人。传记作者这样写道:“此外,他还精通厨艺,能以最精湛的手艺烹调食物;他还颇自得于在建造火炉和壁炉时表现出来的建筑方面的造诣。在日常生活方面,他既没有也不需要人帮助。他自己挑水,自己铺床,自己做饭,自己种植和培育马铃薯。而且,更为奇怪的是,他自己劈泥炭,他房间的整洁程度被大家公认为不亚于城里老处女的房间。在数百垄的马铃薯地里,他能轻易地找出属于自己的那一垄;采泥炭的时候,他会小心翼翼地沿着沼泽地当中的泥炭坑前行,就像是掌握泥炭采掘技巧的行家里手一样。在培育马薯或做其他零碎活儿的时候,他随时准备助人一臂之力;而当邻居在周六晚上喝得醉醺醺东倒西歪的时候,人们若看到汤姆①将那醉汉移交给其妻子或家人的话,那绝对算不上是奇事……另一次,他在晚上十点后回家,期间听到一个从邮车上走下来的绅士请求他带路到科林去,汤姆马上带他去了那个地方。他的服务得到认可,他的行为相当出色。尽管
①托马斯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