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格雷特莱克斯先生已经不在这儿了吧,帕金森?”他问道——那位先生是他的秘书。
“我想不在了,但不确定。”仆人答道。
“没关系。到他的房间里,把最近的两打《泰晤士报》带给我,马上——”
当仆人回来后,他说:“翻到最早的那份。日期?”
“十一月二日。”
“好极了。翻到金融市场版,应该是在增刊里。找到有关英国铁路的那一栏。”
“我找到了,先生。”
“城郊客运。读出收盘价格和涨跌幅。”
①小亚细亚帕迦马王国君主,后被罗马帝国吞并。
“城郊普通股,六十六点五至六十七点五,跌幅八分之一。优先普通股,八十一至八十一点五,无涨跌。次等普通股,二十七点五至二十七点七五,跌幅四分之一。就是这样了,先生。”
“拿张大约一星期前的报纸。只读次等普通股。”
“二十七至二十七点二五,无涨跌。”
“再一个星期。”
“二十九点五至三十,涨幅八分之五。”
“再一个。”
“三十一点五至三十二点五,涨幅为一。”
“很好。现在再读十一月二十七日周二这天的。”
“三十一点八七五至三十二点七五,涨幅二分之一。”
“嗯,第二天。”
“二十四点五至二十三点五,跌幅为九。”
“的确如此,帕金森,你知道之前发生了一起事故。”
“是的,先生,可怕的事故。珍妮说她认识的某个人的姐姐的男友的堂兄在这场事故中被扯掉了胳膊——从胳膊那儿扯断的。”
“嗯。现在看看第一个投资专栏,看看有没有什么和城郊客运有关的消息。”
“是的,先生。‘城郊客运,因最近预期扩展的公共汽车服务并不成功,该公司正在悄然放弃这项计划,其原本良好的运输业务也由于周四晚上一起惨痛的交通事故导致股价暴跌。尤其是次等普通股一度下滑了十一点,最近盛传分红已经无望。’”
“嗯。现在你可以把这报纸收起来作为前车之鉴了。帕金森,不要把你的存款投资在次等普通股上。”
“是的,先生,谢谢您。我会谨记在心的。”他在收拾报夹的时候又逗留了一会儿,说,“我得说,先生,我买了一栋阿克顿①的小房子,但现在即使是不动产也不能避免被合法的掠夺,先生。”
第二天卡拉多斯先生会见了他在这个城市的经纪人。可以料想他处理私人事务的速度比预期的要快,因为在离开奥斯汀隐修院之后,他又继续前往霍洛威。希金斯正在家里,愁眉苦脸地坐在厨房的炉火前。想到他奢华的汽车可能会引起卡隆戴克街民众的瞩目,这个盲人让车停在离房子较远处,在帕金森那几乎令人无法察觉的细微指引下步行而来。
“有位绅士要见您,爸爸。”希金斯小姐在门前说。她一眼就对这两个访客的地位作出了判断。
“为什么你不请他到客厅里去呢?”前火车司机喃喃说道。他的脸就是一份努力工作和头脑清醒的证明书,但这会儿其中一项可能受到了损害——他的声音和神态都表明他喝过酒。
“我想这位绅士不会觉得我们的客厅和厨房有什么区别,”这位姑娘优雅地说,“况且这儿还暖和些。”
“客厅有什么问题?”她的父亲愠怒地说,“对我和你母亲来说已经够好的了,对你也一样。”
“客厅没什么问题,厨房也没有。”她平静地转向紧随其后走过狭窄通道的那两位访客,问:“你们要进去吗,先生?”
“我可不想见什么绅士,”希金斯抽泣起来。“除非——”他的态度突然转成令人怜悯的渴望,“除非您是从公司来的,先生,
①位于伦敦附近的城市。
来——”“不,我是代表卡莱尔先生来的。”卡拉多斯回答,仿佛是本能地走向一张椅子。希金斯轻蔑地笑了笑。“卡莱尔先生!”他重复道,“卡莱尔先生!他可什么也没做。他怎么不为他挣的钱做点儿事?”“他做了,”卡拉多斯泰然自若,幽默地回答,“他把我打发来了。现在,我要问您几个问题。”
“几个问题!”这个愤怒的人咆哮道,“为什么!该死的,整整一个月除了回答问题我什么也没干。我可不是付钱让卡莱尔先生来问我问题的,一分钱不花我也被问够了。你为什么不去问哈伯特·亚纳尼亚·麦德先生?——也许你会查出点什么。”
门轻轻打开,卡拉多斯知道那姑娘安静地离开了。
“看见了吧,先生,”父亲说道,转向另一种抱怨,“你看见那姑娘了——我的女儿。为了她的一生我才这么工作啊。”
“没有。”卡拉多斯答道。
“刚出去的那姑娘——她是我女儿。”希金斯解释道。
“我知道,但我没看见她。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是个盲人。”
“盲人!”老人喊道,震惊得一下坐直了。“你是说真的,先生?你好端端地走进来,和常人一样地看着我。你一定是开玩笑吧。”
“不,”卡拉多斯笑道,“千真万确。”
“那么这事可太滑稽了,先生——您这么个盲人怎么能查出看得见的人都办不到的事呢?”希金斯明智地说。
“有些事是不能用眼睛看的,希金斯。”
“也许您是对的,先生。那么,您想知道什么?”
“先来根雪茄吧。”盲人说,递过他的烟盒。直到各种声音告诉他主人已经在舒适地抽烟了,才开口说道:“事故那天你驾驶的是从诺特克里夫开出的六二
七次列车,到达朗伯斯桥——在伦敦主站之前是各处都停,朗伯斯桥再往后就相当于一趟快车了。列车在七点十一分离开朗伯斯桥,在到达泰晤士河的斯旺斯特德之前是不会停的,这段距离是十一英里,到站时间是七点三十四分。然后从斯旺斯特德驶向英格菲尔德,即这条线的终点站,到站时间是八点五分。”
希金斯点着头,想起对方看不见,说道:“是这样的,先生。”
“这就是你一天的工作吧——在诺特克里夫和英格菲尔德之间穿梭。”
“是的,先生,大部分时候都是三趟上行和三趟下行。”
“下行时的停靠站都一样?”
“不,七点十一分是唯一一班从朗伯斯桥直接开到斯旺斯特德的火车。您知道,这正是人们所说的下班高峰期快过去的时候。很多住在斯旺斯特德的下班较晚的绅士经常乘坐七点十一分这班车。其他车次我们每站都停,此后则是不时停靠。”
“事实上,也有其他的火车走同样的路线?”
“是的,大约六列。”
“其中有——就是说,在高峰期之内——有从朗伯斯桥到斯旺斯特德之间不停站的车次吗?”
希金斯思索了一会儿,怒气和烦躁渐渐从他脸上消失。他又是个优秀的技师了——朴拙,但拥有能力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