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形礼盒》1 (1)

心形礼盒 作者:(美)乔·希尔


裘德工作室的墙上,挂着几幅带框的七个小矮人的素描,画的两旁,他赢得的无数铂金唱片一字排开。这副素描是约翰·韦恩·盖西蹲大牢时画好送他的。盖西喜欢迪斯尼鼎盛时期的作品,那股热衷劲儿,跟他喜欢猥亵小孩,听裘德的唱片的劲头不相上下。

裘德收藏了一颗农夫的骷髅头。十六世纪时,这农夫头顶被人凿个了洞,为的是把他脑袋里藏着的“鬼怪”放生出来。如今这个位于头盖骨正中的洞里,已被裘德塞满了四处收罗来的各式钢笔。

他还有一份来自三百年前的供认状,上面有那女巫供认不讳的签名。内容如下:“我的确和一条黑狗说过话,那畜生说,只要我把灵魂给他,他就会为我毒死牛群,整疯马群,弄病小孩。我听了说行,之前还让他咂了奶头。”那女巫最后是被活活烧死的。

他的藏品还包括:一条硬邦邦的、破烂不堪的绞索,十九世纪末英格兰还用它绞死过一个男人;阿莱斯特 克劳利小时候玩过的象棋盘;一部真实虐杀电影。在所有藏品中,最后那样东西让裘德最不自在。这部影片他是从一个警官手里弄到的,这警官在洛杉矶一些片场中做过保安工作。他曾说这片子有点出格。说这话时,他显得很带劲儿。裘德看过以后也同意他的说法,这片子的确出格。不知怎么回事,它还很快让裘德两口子劳燕分飞了,不过,他还是舍不得扔掉它。

藏品里还有很多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东西是他的歌迷当礼物。他自己倒很少花钱往藏品里添置东西。但是,当他的私人助理丹尼·伍顿告诉他,网上有人拍卖一只鬼,并问他是否有意购买时,他想都不想,点头就要买下。这和上饭店一个道理,听到有特色菜,不用看菜单你就一定会点下。有些冲动,从来就不必通过大脑,听之任之就是了。

裘德的农庄绵延不断,占地很广,算来也有一百一十年个年头了。丹尼的办公室在一所相对还算新的房子里,刚好处在裘德农庄东北角的延伸段。办公室里有空调,“办公至尊”牌家具,地上铺着咖啡和奶白两色相间的机织地毯,看上去冷冰冰的,没啥人情味,和裘德的房子完全是两种味道。如果没看到墙上那几幅不锈钢镜框的音乐会海报,人们恐怕会以为,这间屋子以前是个牙医候诊室什么的。其中一幅海报上画的是个罐子,里头塞满了直勾勾盯人的眼珠子,眼珠后面还晃荡着些血淋淋的神经。那是“千万双眼,死盯着你”巡回演出的海报。

丹尼的办公室刚一盖好,裘德就后悔得不行。驱车四十五分钟从皮克利夫到保克普丝那个租来的办公室去照看自己的生意固然不值,但那总比让丹尼·伍顿一直杵在这儿好多了。在这儿,丹尼和他的办公室离得也太近点儿了。经常是,裘德在这边厨房里就能听到丹尼那边办公室电话狂响,有时候,两部电话还会同时铃声大作,那响声,简直能把裘德给弄疯。他已经好些年没灌新唱片了,自从杰罗姆和迪兹死后(乐队打那后也解散了),他就几乎偃旗息鼓了,但他的电话还是热得发烫,成天响个不停。他的时间总是挤得爆满,歌迷们不依不饶、成群结队地要他签名;法律界和同行总要求这个那个的,永远也没个完;还得签署一大堆意向书和合同,做广告宣传和出境;还有裘德斯·科伊恩公司的百般事务,永远也处理不完,总是一桩桩前赴后继。所以,在家的时候,他就想做回自己了,再不想给谁当什么注册商标。

大部分时间,丹尼都还是离裘德的大宅子远远的。他当然毛病不少,但还是能保护裘德的私人空间的。不过,要是裘德每天满脸不乐意、又三番五次地晃进他的办公室(裘德每天得去看畜舍和狗群,取道办公室是最快通道),丹尼也只好觉得他是活该。要避免和丹尼碰面,他完全可以从前门出去,绕房一周到畜舍,但他并不想在自己家里都要偷着出门,更何况只是为了躲丹尼·伍顿。

再说了,丹尼并不见得总有事要烦他。但他常常都能找到事做,如果没什么急事,他就废话连篇。丹尼是加利福尼亚南部土生土长的,说起话来絮絮叨叨。他能跟初次见面的人谈上好一阵芽草的好处,说它能让你的大便如刚剪过的嫩草般清香扑鼻;能和送比萨的孩子聊上半天溜冰板和电子游戏,仿佛从三十岁重返青春少年;就算对着空调修理工,他也能吐出掏心窝的话,什么他姐姐十几岁的时候一直吸海洛因啊,什么小时候发现母亲自杀后的尸体啊。他从不会感到难堪,也不知何谓害臊。

裘德喂完安格斯和波恩,走到丹尼闲话的“射程范围内”,正想着怎么才能安然无恙地穿过这个废话阵时,丹尼发话了:“嘿,老板,看这个。”每次要引起别人注意,这句话都是他的惯用台词。裘德对它已是厌透怕透了,因为这之后他就得耗上半个小时填表格,看传真什么的。可这次,丹尼告诉他有人要卖鬼,裘德便忘记要对他发牢骚,径直绕到桌子后,越过丹尼的肩膀看向电脑屏幕。

丹尼在一个拍卖网站发现此鬼,不是“易贝”(美国最大的拍卖网站),而是某个梦想一夜成名的网站。裘德的目光扫过物品描述,丹尼则不厌其烦地念出每个字。只要裘德不反对,他绝不会放过任何开口的机会。说白了,裘德发现丹尼的优点有限,对他十分厌恶。

“拍卖继父的鬼魂,”字挨个儿从丹尼嘴里蹦出来。“我的老继父一个半月前暴毙。当时他住在我们家。因为没有自己的寓所,他生前一直在亲戚家轮流小住,每处呆上一两个月。他突然辞世,大伙儿都吃惊不小,特别是我的女儿,继父在世时和她最亲。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他咽气前最后一刻精神头儿还很好。他从不靠看电视打发时问,每天都喝橙汁,牙口也特别好。”

“开他妈什么玩笑,”裘德终于开口了。

“这怕不是玩笑,”丹尼回答,一边接着往下念。“继父葬礼后两天,我女儿说看见他坐在客房里,客房正好对着他的卧室。打那以后,我女儿不愿睡自己的卧室,一个人的时候连楼都不敢上。我告诉她说外公是不会伤害她的,可她说就怕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成了两个漆黑的洞,再也看不到东西似的。这段时间,女儿一直和我睡一个房间。”

“开始我还以为她自己吓自己,可事情到这儿还没算完。客房里一直是冰冷冰冷的。我在里头四下打探,发现壁柜里温度低得尤为骇人,那里面正好挂着继父最体面的西装。他生前就说下葬时一定要穿这套衣服,可到他真的进了殡仪馆,衣服穿在他身上就不对劲了。人死以后因为体内水分流失,身材都会缩小。这样一来他的好衣服就显得太大了,殡仪馆的人劝我们另外买了一套。现在回想起来,我真后悔听了他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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