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止了询问。
在一家小饭馆里吃完简单的午餐之后,我又开车去卡瑟利隐修士的住所转了一圈,那里住着方济各会修士。我只在那儿停留了一会儿就有一辆旅游车闯了进来。我只来得及带着赞叹端详了绿苔覆盖的千年橡树;那绿苔古老得看上去像是化石,似乎比它生根的洞穴里的岩石还要珍贵。人们介绍说,弗朗索瓦曾在这里祈祷、沉思,他祷词中的祈福鸟飞向天空,把好消息散播给全世界。随后我在修道院附近,在大自然的啾啁声中走了走:这里有一条小溪;那里一只兔子或是一只鼬飞快地逃走了,不见踪影;林下灌木丛中密密麻麻的蚊子嗡嗡作响;柏树间的风温和而有力。
为了清除悲伤的毒素,重新找回觉醒后的快乐,我需要漫步。在南塞勒姆塞勒姆:美国马萨诸塞州的一个小镇。, 当内心处于这样一种状态的时候,我就跑去与狼群重聚。它们的陪伴坚决地将我内心最重要的东西唤了回来。将手插进它们厚厚的皮毛中、让它们轻咬我的耳朵、和它们一起奔跑,所有这些唤醒了我内心那个自由爱笑的女人,那个野性、原始的女人;她赤裸着身体在雪里打滚,跳进深深的湖泊,她的靴子在难以入内的森林里的腐殖土上留下一道道犁痕。在这里,在大洋的另一端,一个漫长的散步足以带给我这种安慰。我一直很喜欢散步,迈着有力、优雅的步子,直到感觉自己肌肉的疼痛,然后这种疼痛又在用力的过程中平息。这就像瑜伽,吐纳、节奏与动作的和谐释放了我所有的紧张,驱走了我的忧郁。
最后,我不紧不慢地踏上回修道院的路。是离开的时候了。我曾计划到威尼斯和科姆湖,然而我一眼都没有看过地图,也没有决定按什么顺序旅行。无论选择哪个地方,都有一段漫长的路程等着我。
回到修道院,正当我准备拉门钟下的链条时,晚祷的钟声响了起来。钟声是单调的,有点儿沙哑,像离奇破碎的低沉的童声。钟声在傍晚升起,这是美妙的一刻,大自然在此刻放松,伸着懒腰;燕子掠过瓦片和椴树相互追逐。
“是您!”门房嬷嬷边开门边说,“我们所有人都在教堂做祭礼。卡特琳娜嬷嬷想见您。她有东西给您。如果您愿意的话,请在花园里等她。”
说完这些话,她在我身后重新把门关上,小跑着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为什么不呢?修道院的花园应该是充满魅力的,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不管怎么说,不辞而别是不可能的。找到花园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我曾透过大窗户隐约看见过它。几乎是刚刚踏入花园,我就为这个建议感到欣喜:散发着香气的花朵、橄榄树,还有无花果树、玫瑰的林荫小径,以及用干燥石阶隔开的、被整作菜园的露台。太阳低低的,把影子拉得格外长,我抑制着轻轻的战栗。
“这里的空气更清新,不是吗?或者应该说是更纯净?”
我惊跳起来。一行西红柿前,站着一位非常年轻的女人,腰上紧紧地系着一条园丁围裙。她左手握着一把整枝剪,另一只手将她短短的褐色卷发上戴着的大遮阳草帽推回原位。她冲着我微笑,笑容明媚。
“更加纯净……也更加清新。说不定,这是山里的空气。”我回道。
“或是因为靠近天空。”
她耸了耸鼻子,这个小动作赶跑了遮住她脸庞的阴影。她的鼻子上长着雀斑。
“我喜欢的是,”她又说,“在这里距离不是用公里,而是用一片一片的蔚蓝来衡量的。看看山谷深处:那个大穹丘,那就是圣·玛利亚天使。正是在那里,弗朗索瓦为了抵御诱惑投向一丛玫瑰,浑身上下扎满了刺。这种玫瑰一直存在,它的茎光滑柔软,像耧斗菜的刺一样,它的叶子上布满星星点点的红色,人们说那是弗朗索瓦的鲜血。我很喜欢在这个花园里种植它们。在这里,玫瑰像豪猪一样难以亲近!”
她转身:“另一方面,这片天空,这片修道院与橄榄园之间的空间,是毛驴的产地。它们的祖先曾把人类驮到地中海沿岸。它们非常温和,哭泣的方式相当特别——扑扇着硬直的睫毛。”
我能如何回应呢?我有回应的必要吗?她是出于礼貌把个人的看法告诉我,还是在等我分辩?
“您是修女?”
她笑了,摇摇头:“不!也不是一个乔装的园艺新手。我来帮助嬷嬷们养护花园并照看菜园。我爱干这些。您有花园吗?”
“没有。花园是旅行的敌人。它能容纳一千种风中的乔木,但讨厌人们抛弃它。然而,我经常旅行。”
她越过我们之间的距离,脱掉工作手套,向我伸出手:“我叫贝阿特里丝。”
“我叫埃莱娜。”
我们再次相互微笑,非常坦率地打量对方。她长着一张娃娃脸,这张脸本该属于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她的目光直接而深邃。
“您在参观修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