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1)

开往天堂的火车 作者:慕容余华


明哲有这样一个著名的论断:“婚姻说白了就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合葬。”

1

我总是觉得在这个城市繁华的背后,隐藏着无限不可告人的秘密,金钱的味道像烧烤摊上烤臭豆腐干烤出的臭味,四处蔓延四处渗透。

在夜幕的掩护下,有多少悲欢哀歌,正在紧锣密鼓地上演。

火车站正对面一个巨幅广告牌上,写着这样的广告语:

城市精典,浪漫大连。

有一天情迷夜半问我:“老公,这个精典对吗?是经典吧?”

大连是一个没有文化底蕴的城市,这样的文字错误,斥满大街小巷,一些有点文化的人站出来纠正完这处,另一处又冒了出来,就像割过的韭菜,肆意疯长。喜欢追逐时尚,喜欢张扬贪念,喜欢浪漫,喜欢刺激,喜欢一时痛快……大连这个城市,就像一个青春萌动的青年,生机蓬勃,活力四射,同时,又像一个颓废荒诞又不甘寂寞沉沦的青年在无边的欲望中消耗着青春。

圣诞节到了,这个耶稣诞生基督徒们庆典的节日,自从搬到这片黄土地后,有了另一种过法。许多人在娱乐场所莺歌燕舞,情感泛滥,恣意挥霍。平时那些不敢宿外的已婚男女,终于有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

“今天晚上,单位里搞圣诞节!”

这个“搞”字用得很有意味。

“今晚单位搞圣诞节,我不回家了,你自己找地方玩吧。”

类似这样的话,在这一天里,在夫妻间,在恋人间,被无数人重复了无数遍,给自己一个借口,给对方一个借口,彼此心照不宣。

明哲决定在耶稣诞生的这个夜晚,找个地方乐和乐和,问我平时经常去哪些地方,有没有比较爽的地方。我替黎想叹了一口气说:“这么美好的夜晚你不陪黎想,你做什么?让黎想知道了你这样风流,还不立即把你一脚踹了,这么好的姑娘你不珍惜,一旦失去了,你上哪儿去找像黎想这样的好姑娘?”

明哲满不在乎地哼了哼说:“你什么时候学得婆婆妈妈的,你相信黎想她真爱我吗?我跟黎想也就是玩玩,她心里想嫁个比我更大的款,只是现在还没遇上,遇上了还不照样把我一脚踹了?不要跟着傻扯了,你就省点儿力气,好好看住你的情迷夜半吧。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我太了解明哲了,他这样说,我还能说什么?而自己呢,不也同样迷茫,找不到正确的航标?

我想起一个地方,就是贵了些,想想没有必要做冤大头,就没跟明哲提。

我随意说了几个地方,明哲说不好,我说要不叫上江雪汪大维他俩,他俩也许有好去处。明哲说,江雪大学4年连女人的奶子都没摸过,能有什么好地方?这样的夜晚,他老婆还不把他像条沙皮狗似的拴在家里。汪大维或许会有好地方,但两个人去嫖娼叫耍流氓,三个以上的人去嫖娼就叫组织嫖娼。不出问题一切都好说,出了问题就是一个流氓团伙。

我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心里想,有这么严重吗?

2

和明哲开着车四处游荡,处处票已告罄。

我问明哲:“你肯不肯花钱?”

明哲牛烘烘地说:“有好地方吗?有好地方钱算个鸟。”

我说:“那你去取一万块吧。”

明哲歪着头,一脸不解:“你唬谁呀?不就是耍个流氓嘛,真需要那么多吗?”

我笑了笑说:“其实在平时,两个人两千元就搞定了,不过今天是圣诞节,价格肯定要看涨,再涨,两个人一万块足可以应付了,但在女人面前,你不能显得太寒酸,总得让皮包里有点钱装装门面,是吧。”

明哲过了半个小时才回来,说取款机那边一群狗男女排满了长队,就等着晚上挥霍了,取款机哗哗地吐着崭新的票子,景象十分壮观。

明哲问我去哪儿?我说到罗马大酒店二楼喝茶去。

路上,明哲急切地问我:“有什么讲究,你先讲讲,别到时候让我抓傻。”

我嘿嘿地笑了笑,说:“你这样的老手,也要我教?文一点的喝矿泉水,雅一点的喝茶,俗一点的喝酒;急切想上床的喝咖啡,奶茶果汁属女性饮品,你不点就可以了。”

明哲咂摸咂摸嘴说:“靠,还有这么多学问,还有没有其他注意事项?”

我笑了笑,“看,说话带脏字,你去点杯酒喝比较合适。”

我故作认真地继续说:“这里面没学问其实也有学问,主要是价格,你不能点低的,点最低的,人家笑你穷鬼吝惜;点最高的,人家笑你老土傻冒儿;点中间的,人家笑你平庸乏味;你点中档偏上的,人家会认为你有身价有品位。”

明哲依旧嘿嘿地笑着,捣了我一拳,似有不解地说:“怎么搞的?不就是嫖个娼嘛,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说道?”

我跟他解释说:“啊,这店是一个酸啦吧唧的文人开的,这回你应该明白了。”

明哲又嘿嘿地笑了两声:“那马子怎么泡?”

我瞥了明哲一眼,说:“靠,泡马子还用我教呀?”

我和明哲在靠窗的地方选了一个位置坐好,明哲急切地点了两杯咖啡,刚喝了一口,就有两位身高一百七十公分肩披长发学生模样的女孩走了过来,那位戴眼镜的女孩说:“先生,圣诞快乐。”明哲忙不迭地说:“圣诞快乐。”

两位女孩很优雅地坐在沙发上,两条玉腿并在一起微微向一侧倾斜,脸上始终保持着恬淡的微笑。我问两位女孩喝点儿什么,戴眼镜的那位女孩点了一杯咖啡,另一位女孩点了一杯奶茶。

戴眼镜的女孩看来对明哲挺有意思,很优雅地问明哲:“先生,掌握哪种外语?是英语,日语,韩语,还是俄语?能用外语交流吗?”

明哲不怀好意地笑笑说:“都是中国人,还是说汉语亲切,还是说汉语亲切。”

明哲把“亲切”两个字说得那样暧昧,我听着都充满了意淫的味道。

3

明哲一直在感叹,从学校出来后,英语都忘得差不多了,想捡起来温习温习,又被工作交际应酬挤压得喘不过气来。明哲的英语实在是太烂,曾经闹出一个十分流行的笑话。

大四临近毕业时,明哲为了应付到外企应聘时英语口试,就想练练他那蹩脚的英语口语。某个星期天下午,我陪着明哲来到中山广场外语角,明哲用他那磕磕巴巴的英语跟一个外国朋友搭上了话,两人唠起了中国的院校,明哲把成人学院说成色情学院,听得那个老外双目冒火口水外流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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