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卫公爵是近卫笃公爵之长男,是近卫家族二百五十年来第一个由正妻所生的后嗣。他的曾祖父高兴得为此写了不少诗。他出生后八天,母亲死于产褥热,但一直到他成人后,他还以为他父亲的第二个妻子(他母亲的妹妹)是他的生母。“在我知道她不是我的生母后,”他后来说,“我开始感到人生不过是谎言的编织物而已。”
他年轻时就得了肺结核病。有两年工夫,他除了瞪眼看天花板和胡思乱想外,什么事也不干。从这时起,他就对失败者抱有同情感。他鄙视金钱,鄙视百万富翁和政客,他写了许多激进的文章。待他成熟后,他还保留了某些社会主义的思想,就是此时,他也还反对特权阶级。他给外人的印象好像他是个民主派,对所有人都以礼相待。“叫化子也是宾客。”他有一次对牛场这样说。但他的灵魂深处却隐藏着贵族的思想。牛场最近回忆说:“他的贵族思想远比你能想象的根深蒂固。”
有关他的一切事几乎都好像是矛盾的,然而却又是有道理的。他不喜欢美国人,却把大儿子文隆送到美国劳伦斯维尔和普林斯顿去上学。
[1]鲍尔弗勋爵曾任英国保守党领袖,1905年任英国首相,出席过1920年举行的国联第一次会议,1921年出席在华盛顿举行的海军裁军会议。—译注
他喜欢日本和服,穿起来十分挑剔讲究,但穿起西装来也很自在。他与夫人是自由恋爱结婚的,但对他的情人(一名艺妓)却含情脉脉。他一生中,只有两次犯了传统的家规:第一次,他废除了让第二、第三或第四个“老婆”在正屋内居住的规定(“只要一个情妇是可以原谅的,难道你不同意吗?”);第二次,不再写家族日志(“如果事实对我不利,我怎么能把它写下来呢?”)
他有五个孩子,但他真正申斥孩子只有一次,那是写了一封严厉的信给在普林斯顿上学的孩子文隆,责备他饮酒和荒废学业。文隆回信说,他只不过是仿效美国生活方式,这件事也就此作罢。
近卫十三岁那年,父亲去世。他父亲对他爱护过分,以致近卫小时候腰上总拴根绳子,怕他跌倒。近卫非常喜欢自己的几个孩子,包括情妇生的幼女。他跟孩子们一起吃饭,一起唱歌,一起玩耍取乐。他更像一位美国父亲而不像一位日本父亲。
作为上流社会的产物,一只脚还停留在过去,一只脚已踏进未来的近卫公爵,个人的魅力和文雅,几乎不为人所察,除非是有眼力的人。他深深感到对国家的义务,而他的怀疑一切又使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在内。他好像令人难以捉摸,就连他的家人也难得透过外表看到他的真人。牛场同他可以说是够亲近的,但他所看到的近卫,除了是一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一个恋妻恋妾的丈夫,一个有修养的文艺爱好者,一个体谅人的雇主外,还是一个冷酷得出奇的人物。他文质彬彬,自我克制,又世故老练,以致“有时候很难于弄清他究竟怎样”。
有一次,牛场问他,他所佩服的历史人物是谁。“没有,”他回答说。“连(日俄战争中的英雄人物)乃木大将或东乡元帅也不佩服吗?”“当然不!”
他对天皇怀有深厚的个人感情,非常亲近。在天皇陛下面前,其他人都欠身端坐,近卫则可以懒散地坐着。他这样做并不是对天皇不敬,而是觉得自己与裕仁很亲近。要是有人进宫谒见,他会说:“啊!请代向天皇问候。”他并不是说着玩,而是那么自然。他总觉得,他也是出身于同样高贵的家族。
日子一个月一个月过去,解决中国问题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近卫公爵只好竭力从另一方向寻求出路—谈判实现和平。近卫首相想叫英国出面调停,但陆军却劝他请德国斡旋,因为德国同交战双方都比较友好。希特勒曾向蒋介心提供武器和军事顾问,日本则在一年前也与德国签订了“反共产协定”,虽说这项协定的约束是无力的。日本提出的条件是合情合理的,以致在非常亲华的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向蒋介石转呈这些条件时,蒋介石好像有意接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