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竞争与浪漫(5)

淑女与熊猫 作者:(美)维基·康斯坦丁·克鲁克


11月4日早晨八点,露丝·哈克内斯的探险队抵达某地。这是一片被露丝称为“孤独的、被世界遗忘的、荒芜的山脉”。在这个区域里,早晨的阳光常常伴随着雨水,露丝认为这是一种吉祥的象征。总的看来,由于天气晴朗,探险队一直十分走运。探险队不停地爬行,爬行,不时地经过各式悬崖与竹林,每个拐弯之处他们都能看到被白雪覆盖的山峰,一派奇异的景象。看着这片“孤独的、荒野的、具有无与伦比的美丽的地方”,露丝不禁想到,怎么有人会放弃这样的美景而选择文明的生活方式呢?她依然寄情于这些山脉,认为它们包容着各种孤独而复杂的思想,她和比尔对这些思想是非常熟悉的。在这里,她拥抱着孤独,尽情地享受美好的沉思,不停地将留在身后的生活方式与目前这样充满荣耀的生活方式加以比较。

抵达这里的时候,露丝激动得浑身发抖。她说:“这里与纽约完全不同。”扬赶在队伍的前头,预备宿营事宜,从他那里传来一阵阵树木燃烧的香味;整个区域的平地为数不多,在其中的一块平地上,他们设立了一座简易厨房和一顶露丝带来的、轻质的、适于热带地区使用的白色帐篷。她的住处里有一张小床,一个皮箱,还有一个帆布盒子。重要的是,它为露丝提供了一个隐秘空间,这是在整个旅途中最为紧缺的东西。

天亮之前,对所有的挑夫点名之后,扬组织了一个仪式:他升起了一面美国国旗,表彰露丝做出的贡献。

在简易厨房里,与男子们一起,露丝享用了一顿美餐。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风雨大作,雨水扑打在她帆布帐篷的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她躺在小床上,把丝质睡袋牢牢地绑在身上,闭上了眼睛,倾听着临近猎手相互宽慰的话语。

第二天,扬正打算出去设置自己的营地时,他身手敏捷地抓住了一只赤斑羚,这是一种长满硬皮、体格强壮的羚羊。它为探险队奉献了一道新鲜的肉菜,探险队成员们不必再以动物的肝脏作为午餐了。

扬外出的时候,露丝就会坐在野外厨房里,用便携式打字机乒乒乓乓地敲打起信件来,还时常与厨师王用洋泾邦英语交谈。厨师王会玩很多绝活儿。在浓密的炊烟里,他赤裸着上身,烧火做饭,一边为露丝制作香喷喷的烤饼,一边回忆起在重庆为法国厨师当助手的情形。

第三天的早晨,扬派出的人来到露丝的营地,并且带来了一大包信件,希望露丝帮他寄出。来人带来扬的短信,说雪线沿着山脉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他已经进入了宿营之地。现在是华氏三十度,风雪交加,雾气腾腾,在他书写短信的时候,雪还在下个不停。基地营地周围,还在下着雨,又湿又冷。露丝只能坐在靠近火堆的地方,读着从成都、上海和美国各地寄来的信件,这些信件是负责通信的劳力在夜幕降临之前刚刚送抵的。此刻,她喜欢与外界的交流。丹·雷伯继续给她鼓劲:“抓紧时间,抓住熊猫,到上海来过圣诞节!”露丝对这个想法大笑不已:这也算一件大事吗?实际上,她很可能要在这里待上好几个月。

次日,扬大步地向她走来,告诉她,自己开了两枪,并且成绩不菲。他总是那么精力旺盛,情绪高昂。他随身带来了礼物:两只美丽的野鸡。所有的计划都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前推进。他的营地已经为她的入住做好所有的准备,陷阱已经设好,原木桥梁也已架设完毕。等检查完第三营地的情况(那个营地是由老何和老藏负责的),扬就来接露丝过去。

在又一次离去之前,他发现一封戴安娜·陈寄给他的信。塞在信封里的是一份剪报,上面有一张陈最近获奖的照片。她在投标枪、推铅球、跳远方面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对于扬来说,这是一种奇怪的场景:在情人面前阅读女朋友的来信。露丝后来写到,扬告诉露丝,现在她也成了一名真正的运动员;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面露笑容。要知道,在露丝那个年代,如果纽约一个女子能够在驾驶汽车时换挡,就会被认为是一个运动员。扬的评价标准向来严格,因此,露丝感到了莫大的荣耀。这是两人之间的一个甜蜜时刻;露丝向他保证,那两只野鸡一定等他第二天回来之后再烹制。

因为被糟糕的天气拴在小小的营地里,露丝感到很不耐烦;这在整个旅途中还是第一次。在接近捕猎到熊猫的最后关头,她希望能和扬在一起。

不过,她并没有等待很长时间。11月8日的下午,昆廷·扬回来了,随后带她上山,前往熊猫的故乡。

环境十分险峻,大部分探险者都是第一次目睹这样的险境。他们不仅在很高的海拔爬上陡峻的山峰,而且,每前进一步都会遭遇阻碍:密不透风的、齐头高的竹林;在湿滑青苔上架起的、高低不平的原木;成片的齐膝高的水藓沼泽带着冰渣儿;雪片从树枝上滑落,落在脸颊上,流入衣领里面。无处不在的雾气让任何东西都湿乎乎地,长着青苔,使前行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油面上那样湿滑。他们穿越森林,翻过碎石,跨越水冰相杂的溪水,顽强地向前推进。露丝后来写道:“如果你能够的话,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必须不停地爬上翻下的世界;在那里,雨水夹杂着冰块,还有阴冷的、鬼魂般的乌云,还有如刀子般锐利的狂风,你最大的奢望,就是在突兀岩石之下的险峻悬崖上找到一块不大于桥牌桌的空间……在那里,到处是茂密的云杉林,还有夹杂着杜鹃花的混木森林,盘根错节的竹林之墙,还有到处可见的被青苔覆盖着的岩石,以及蕨类植物和其他种类的植物,你只有跨越这些障碍,才能慢慢地探索前行。”

露丝继续沉浸在遐想的状态之中,尤其是目睹了大自然对阴阳理论以及对立双方相互依存理论的验证之后,思绪更加飞扬。她后来写道:“我看到落在绿色竹叶上的白雪,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奇妙事情。”这证明了对立的两方是可以共存的,每一方都是另一方存在的必要条件,并且给予另一方生命的动力。根据早期哲学家Ko Hung的说法,上述自然现象也证明了长生不老的可能性:不是所有的植物都会在冬天凋零。科学家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现象。在他们看来,竹子终年旺盛的生命力,表明它是一种持久(如果不是可怕的)营养食品源,这也从某个角度说明了大熊猫演化路径上的奥秘之处。

在这片雾气腾腾的区域里,露丝只能看到几码以外的地方。她后来写道:“突然,在阒无人烟的荒野之地,出现了一条裂缝,我们常常会把牙齿和指甲紧贴在山石上,在我们的身后,传来一阵阵巨响,山石树木顷刻间坠入数千英尺深的深渊里。”

露丝和扬抵达第二号营地的时候,衣服已经湿透了,两人都已筋疲力尽。和基地营地一样,这里也只有一个简易厨房,在一块较为平整的地上支起了一顶白色的帐篷。这顶帐篷是扬的,所以上面飘扬着中国的国旗。尽管如此,露丝还是在这顶帐篷里度过了这个晚上。因为考虑市场的因素,她在自己的书里说,扬是和其他猎手一起入睡的。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很多“熊猫的痕迹。遗落在地面上的粪便,留在树干上的爪子印记,还有被咬破并被撕开的竹子根茎”。露丝·哈克内斯最终进入了大熊猫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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