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神灵的礼物(4)

淑女与熊猫 作者:(美)维基·康斯坦丁·克鲁克


另外一件事情,具有某种庄严的色彩。第二天早晨,露丝和扬给熊猫宝宝喂完一瓶奶,作为它的早餐,随后就急忙回到山里。他们知道,下次喂食的时候应该在大约六个小时之后,其间他们是自由的。(他们决定,让苏琳自行确定喂食的时间。露丝后来写道:“没有人喂养过熊猫宝宝,我们认为,它到底吃多少,什么时候吃,它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不管怎么说,这次探险是一次荣誉之行。现在,他们两人向着山上进发,直至云彩缭绕寒气逼人的山顶。露丝将已故丈夫的骨灰植入它永久的栖息之地。此刻,她无法带来百合花,也无法设置灵堂,只能把比尔的骨灰埋葬在杜鹃花盘根错节的根茎之下。杜鹃花隐匿在寒冷而神圣的大山里面,高高地、孤独地矗立在那里;这里是比尔历经艰辛却从未到达的地方啊。

完成这个夙愿之后,露丝和扬离开了那里,去往附近的二号营地,两人在那里同喝了一杯茶。很快地,扬就动身出发,给苏琳第二次喂食。在一个挑夫的陪同下,露丝跌跌撞撞地走下山去,途中把屁股摔得生疼。

露丝无精打采地回到营地。尽管受了点轻伤,她还是决定按照预先的计划行事。当然,这对露丝来说,肯定是一段痛苦的行程,不过,当天晚上,探险队还是按计划抵达了已经变成废墟的城堡。除了带着熊猫宝宝,他们还带上了捕获现场的一些竹子;他们希望,这些竹子会有助于美国的科学家作出判断,即哪种竹子更适合苏琳食用。

那是一个细雨飘零、寒冷难熬的夜晚。露丝的屁股本来就很酸疼,经过长时间的爬山,变得更加疼痛难耐;到了凌晨三点钟,她干脆打消了睡觉的念头,坐起身来,把熊猫宝宝抱到自己的膝盖上,给它喂食。抚摸着这个小精灵,看到几英尺之外合上眼睛酣睡的扬,露丝感到了极大的慰藉。

几乎整夜未睡,屁股还红肿着,但是,露丝还是毅然决定,明天一早就动身,再次踏上艰难而漫长的旅途。他们沿着原路返回汶川。来的时候用了五天的时间,而在返程途中,他们不停顿地跋涉,居然只用了十个小时的时间,其间只休息了一次,吃了一些沙丁鱼罐头。到11月13日星期五傍晚,太阳落山之前,他们已经抵达那座摇摆不定的竹桥,越过这座桥,就越过了岷江而进入城里。

随着夜幕的降临,气温也变得寒冷起来。在已经熟悉了的庙宇里,在晃动的篝火前,扬和露丝裹着一条羊毛毯子,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她后来说到,经过在深山里度过的几天,这座庙宇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宫殿”。当地的邮递员在前些日子送来了成堆的信件,他们两人就在摇曳的火光下认真地阅读着。

他们共同生活的日子很快要到头了。

那天傍晚,露丝像往常一样,把苏琳抱到了睡袋里。尽管熊猫宝宝爪子尖利,常常抓伤她,露丝依然紧紧地抱着它。就像一个无微不至的母亲,露丝常常把熊猫宝宝能够触摸到的东西,都放到开水里去煮一煮,作为一种必要的消毒措施,同时,她还把自己大部分衣服都裁剪开,为熊猫宝宝铺就一个软和舒适的床铺。露丝的努力最终起了作用。苏琳存活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有点乱套了。当离别时分临近的时候,总会有这样的纷乱情形。在汶川,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巨大的好奇心情,感受到熊猫这一稀有动物在全世界范围内所引起的骚动。如同大部分刚做母亲的女性一样,露丝有一种急切的保护愿望,然而,她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在吃饭、刷牙、打字甚至洗澡的时候,可以不介意围拢在她身边的人群,但是,她绝不允许大批人群打搅正在酣睡的熊猫宝宝;尽管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

除此之外,扬受到一些人的哄骗,去参加了一个由史密斯雇佣猎手举办的宴会。因为扬不在身边,露丝变得十分焦躁,她甚至开始相信,王正在策划一场阴谋,企图扣押探险队的所有成员。

扬终于回来了。有两个笨手笨脚的挑夫白天耽误了行程,傍晚时被开除出队;因为这件事情,分别的场面有点凌乱。踏上前往灌县旅程的,有露丝、扬、四个猎手、四个挑夫和一匹瘦骨嶙峋的棕色西藏马。在清新寒冷的两天里,他们白天艰难跋涉着,晚上住宿于较小的乡村,尽量避免惊动更多的人。最后,他们来到了繁华的灌县城边,停了下来,派出一人,带着口信,找地方打电话告诉卡瓦利尔,请他第二天中午派汽车来接他们。

尽管一路艰辛,尽管小酒店既不舒服又不清洁,但是,露丝看到最快乐的探险历程就要从身边悄然离去,内心感伤万分。她知道,自己还会回到中国,但这次探险活动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很难将它忘却。过去,上海和纽约许多帮助过她的朋友对她的举动都不以为然,现在,她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想法都是错误的,但是,如果想起艰难的行程,想起无力再前行一英里时重新焕发的勇气,想起望着太阳将冰雪山峰间雾气驱散的情形,想起共喝一杯热米酒时的欢乐笑声,这样的成功简直是太渺小了。这里的生活是对一个完美生物的赞赏,在这里,她体验到生活的全部完整性,以至于再也无所奢求了。

就要和昆廷·扬告别了,这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今天,她要与他度过最后一个夜晚。一旦回到上海或者纽约,即便他们想恢复这样的关系,也将是不可能的了。她在这里与他一起找到了“完全的幸福”,这个新世界如此令她着迷,她怎么才能把这些美好的情感付诸笔端?不管她说什么,都无法恰当地传递内心的感受。想到这里,露丝把一只戒指套在了扬的手指上。这是她自己的结婚戒指,这个美丽的小圈代表着无穷的永恒,代表着金色与珍贵的爱情。她说,这个戒指要由扬转交给戴安娜·陈。赠送戒指的蕴意,是希望他们拥有最大的幸福。这件礼物似乎意味着一种悖论,既代表着无私,也代表着排他。它是一种慷慨的牺牲,然而,它也使露丝在他们两人之间占据了一个永久的位置。

11月16日,当东方出现第一缕朝霞时,他们起床,穿上了干净的衣服,向着灌县进发。

临近中午的时候,在灌县市场的中心地带,来自芝加哥的杰夫森小姐陪同一位来访的英国贵族多罗西亚·霍西夫人,为购买一双蓝白色相间的草拖鞋而讨价还价。霍西夫人是牛津一位名声卓著的中国问题专家的女儿,也是已故亚历山大·霍西爵士的寡妇,这位爵士曾经在中国从事过外交工作;她对中国的造访引起了新闻媒体的密集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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