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婊子,你快说啊!”
“你放开我,”霍普说。我听见她呼吸很困难,纳塔莉可是个高大而强壮的女孩。
“快承认吧!”
“纳塔莉,快起来,我喘不过气了。”
“那你就去死吧。”
接着是一阵安静,然后是霍普挤压着嗓子,好容易发出的声音:“好啦,好啦,我恨你。现在你高兴了吧?”
“呸——”纳塔莉吐出了一口恶气似的,“妈的!”她咚咚咚地跺着脚走出房间,走到楼梯上,“狗屎!”她站在楼梯口喊道:“你在情感上永远也长不大,永远!”
霍普大声说:“纳塔莉,我会想办法给你弄个限制法令,把你看管起来。你现在失控了,我一定会那样做的。”
纳塔莉砰地关上了房门。
吵架结束了。
如果总分是十分的话,这场恶战充其量只能打四分。或许是四分半。十分意味着警察的卷入,或者有人需要被送进精神病院。问题在于,在芬奇大夫家里,争吵一旦发生,其他人都不参与,而我偶然发现的一个有趣的规律是:人数越多,吵架就越激烈。
通常说来,起初只有两个人为小事而争论,譬如他们为选择哪个电视频道而争执不下,随即第三个人进入房间,看见两个人在电视机前又吵又叫,他们决定让第三个人发表意见,而且要采取明确的立场。就这样,稍有不慎,别的人就不幸被卷入其中。
在芬奇大夫家里,最精彩的吵架,往往有五个或五个以上的人参与。不过最后,争执都会结束,喧闹都会平息,那就是芬奇大夫的出面。譬如,吵架者会给医生打电话,或者集体涌进他的办公室。这是一群充满敌意和杀气的家伙,他们首先驱逐芬奇大夫正在看的病人,有人会解释说,这是“家庭危机”。而那些病人,不管他们有潜在的自杀倾向,还是患有多重人格分裂,都会被转移到接待室,喝上一杯牛奶或果茶。与此同时,芬奇大夫扮演判官的角色,尽快解决家人的争端。
芬奇大夫坚信,愤怒是大脑疾病的根源。他还认为,除非愤怒得以释放,不然就会毁掉一个人。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家里经常发生吵架事件。由于吵架的规模和强度微不足道,所以他不但鼓励大家唱歌、跳舞、跳绳,还要学会发泄。
愤怒就像我们每天吃的汉堡包,它的结构复杂,内容丰富,比如有内省性愤怒、压抑性愤怒、误导性愤怒,还有愤怒的行为,愤怒的言语。如果人们不能恰当而及时地排解愤怒,他们就会健康受损,甚至很容易走向死亡。
所以,我们经常朝对方喊叫,这就像是一场比赛,而奖品就是大脑的健康。芬奇大夫经常说:“霍普最近表现不错,她经常表达有益健康的愤怒。我敢保证,她正在告别肛门期,正在进入情感发展的下一个阶段——生殖期。”这时,大家都挺恨她,不只因为她走起路来矜持而得意,而且不知不觉地,她居然在情感成熟方面遥遥领先了。
尽管芬奇大夫善于趾高气扬地发泄愤怒,而且,他的男中音时而深沉,时而高亢,能够有效阻止大家冲着他大喊大叫,但有时候,大夫本人也会成为别人“健康的发泄”的靶子。通常说来,这个人就是他的妻子阿格尼丝。
芬奇大夫和阿格尼丝结婚以来,似乎过去了好几百年。当初,阿格尼丝遇见芬奇时,后者还是个年轻的医学院的学生,外形潇洒、前途光明。阿格尼丝则是个富有魅力的传统型姑娘,信奉天主教。想必她当初嫁给芬奇大夫,是一时糊涂,缺乏远见。恐怕她当初怎么也想不到,芬奇大夫会把家庭鼓捣成如此局面。
阿格尼丝让我想到了一辆老式卡迪拉克,它由于轻率而掉进偏僻的深沟,司机已经咽了气,它只能不停地呻吟和挣扎,却永远无法爬到地面上。纵使地位显赫,也无济于事。通常说来,阿格尼丝只是躲在幕后,要么一言不发,要么随声附和,要么无休止地扫地或看电视。她不是那种显山露水的类型,似乎无声无息地,永远躲在舞台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