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凯文。”他说。
此时,房间的大部分已经进入眼帘。头顶上是闪烁的荧光灯,对面摆着金属衣架,窗户上竖着铁栅栏。我意识到,我不是在做梦。我试图坐起来,可胸口就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使我无法动弹。
带着尖顶帽子的裸体人跳下床,慢慢地靠近我,站在我的旁边。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惊慌地用眼睛盯着他,等着他的下一个动作。
“你想自杀是不是?”他问。他拼命地揉着肚皮。
这时我似乎明白过来了,我一定是在疯人院里。我模糊地记得,我被这里的大夫洗了胃。
洗胃这种事,以前在我身上发生过,当时我是六岁。我吞下了圣诞树上的一个圣诞老人,它是用蜡做的,我被人送到了斯普林菲尔德的医院。在我的人生中,这是我第二次洗胃,而且,这次又是个长得像圣诞老人的家伙让我进了医院,接受小规模的治疗。
“你想喝水吗?”他问。
我点点头。
他离开了我的床边,走到门口,冲着走廊高喊:“这个新来的孩子醒了,他想喝水。”
过了一会儿,一个护士出现了,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只小小的纸杯。
“你感觉怎样?”她粗鲁地问。
“我觉得很疲惫。”
“这不奇怪,”她说,“你吃了半瓶安定丸(一种镇静安眠药),喝了一品脱烧酒,不疲惫才是怪事。”她的态度看上去充满敌意。她把那只装着温水的杯子递给我。
我一口就喝进肚子里去了,水的味道就像是铁锈似的——呸!
我问:“我是在哪里呀?”
她说:“首先,你还活着。”她把一个血压袖缠在我的胳膊上,一点一点地打气。“当然啦,我想对你来说,这是个坏消息。不过也有好消息,因为你是在我们密墨里奥医院接受治疗,在这里,你可以享受到一流的服务。”她对那个叫凯文的裸体人说:“还有你,你把帽子摘了,穿上衣服。”
这个护士离开之后,凯文穿上了病号服。他靠近我,说:“你知道吗,这些护士和大夫,他们全是疯子。”
他见我紧紧盯着那顶绿色的帽子——那帽子仍旧戴在他的头上,就笑嘻嘻地把帽子摘下来。“他们为一个老疯子刚刚举行了小型生日宴会,好像那是她的第一百万零一岁生日,那老家伙好像也是个护士。哼,谁管他们呢!”
我现在能够坐起来了,尽管我的头晕脑胀。“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疯人院。”他说着话,还做了个疯子的嘴脸。
我想出去散步,让头脑清醒一下。我需要新鲜的空气。“你是怎么出来的?这有什么地方可以散步吗?”
他笑嘻嘻地说:“你出不去了!这是封闭病房,上着锁呢,我的孩子。”
至少这不是大教室啊,我想。
凯文告诉我,他被关在这里,是因为他曾经试图自杀。
我问他:“真的吗?”他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生活让我无法忍受,”他说,“我的父母逼着我上我根本不想去的学校,还逼着我娶一个我根本不想娶的女人,似乎我的整个人生都被他们安排好了,而我只有十九岁。我真他妈的厌倦了这些,我厌倦了一切,你知道吗?他妈的!”
“你真的希望自己死掉吗?”我问他。
他想了想这个问题:“现在还不想死。”
他问我:“你呢?”
我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内疚感,因为他看上去很坦诚,而我却不能对他说实话,尽管我很想说实话。我说:“上学,我厌恶上学。”
“你上几年级,是八年级吧?”
“七年级。我在三年级留过级。”
“哦,这不算太糟糕。小学嘛,不算太坏。”
我想告诉他那个完美的女孩,那个完美到让我呕吐的科斯伯家女孩,可突然之间,这似乎不能构成我被关在这个疯人院的全部理由。我想告诉他关于布克曼·尼尔,关于我和他之间奇特的交往。我想告诉他,我妈妈处于发疯的边缘,而我不得不从早到晚地为她担心。我还想说:“是这样的,我到这所医院来呢,和你们不一样,我仅仅是为了度假。”可我不能告诉他,我为什么来到这里——这必须成为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