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拿着剪刀奔跑(2)

拿着剪刀奔跑 作者:(美)奥古斯丁·巴勒斯


“你可真脏啊,”特伦斯曾经对她说:“脏得要命。瞧瞧你这双恶心的脚,你连袜子都不穿。你就不能把它们洗干净吗?”

但是,她却说她爱特伦斯,我相信她的话。我知道其中的道理。爱一个不值得爱的人,因为对方拥有你梦想的一切,因为被人关注总比被人忽视好得多。

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有时候割断自己的脉搏,慢慢地流血死去,或许可以让人心满意足。在色彩灰暗的一天,早晨八点和中午没有分别,没有什么事发生,也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情,而你在水池里清洗玻璃杯。它突然破碎了,偶然划破了你的皮肤,你心悸地见到了鲜红的颜色,这是当天最亮的颜色,它如此激动人心,还伴着汩汩的声音——这是你的血在流淌。有时候,这倒是一件好事,至少你知道,你还活着。

我就是这样想问题的,或许这和我在幸福大街电影院看的那些外国影片有关。我经常不去上学,也不在我的笔记本上描绘各种人物脸谱,或者在棒球场的角落处弯腰吸食大麻,我喜欢去看莉娜·沃特穆勒主演的法国黑白影片。记得在一片影片当中,有一对表兄妹陷入疯狂的爱情,之后一个哭泣的小丑出场了,他使得纯洁而高尚的爱情成了一场仇杀,主人公们同时用匕首刺向对方腹部——这象征着爱情的单纯和天真只是一种幻象。这些情感怪异(或许相当糟糕)的影片,却对我有非常大的吸引力。

事实上,世界上的确存在怪异的情感,就像特伦斯和纳塔莉,就像我和尼尔,就像我妈妈和弗恩。

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把我和纳塔莉联系在一起。我们都住在病态的家庭里,都有过疯狂的经历,都领受过变态而丑陋的恋情。

要是说有差别的话——我们主要的差别,就是这是她的家,她的住所,而我只在这里借住而已。

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俩谁更占优势。

我的烟抽完了,就点燃了另一支。她说:“把烟盒递给我。”我照她的话做了,把烟盒推到桌子对面,烟盒的玻璃纸还粘着很多烟屑。

我们的生活如此无聊,以至于无事可做的我们,都注意到了烟盒的玻璃纸上的碎屑。纳塔莉的指甲很长,所以她把碎屑捏下来,或逐个地弹到地板上,不厌其烦。

我用掉了最后一根火柴。

她伸出两根手指,作为一种暗示。我显然知道她需要什么。我把烟放到她的指缝之间,她用烟头点燃了她自己的烟。接着,她把烟吸到肺里,眼睛注视着我,那意思似乎是想对我说:“谢谢你,因为知道我需要什么。谢谢你,因为你没有让我站起来,走到炉子那里把烟点上。”

要是她在炉子上点烟,那么她的头发就可能着火,以前就发生过这种事。有一次,为了点烟,她的刘海儿被炉火燎着了,至少有一半儿不见了。当时,她的头低下去,靠近蓝色的火焰。她把香烟探向前,用力吸着气,腮帮子一伸一缩,一团烟雾腾空而起。接着,她的前额的头发烧着了!她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还哈哈大笑起来。她用手拍打着脑门,香烟扔到地板上。“啊,该死的头发上,我的上帝!”可她还是在笑,这是歇斯底里。这一天有了分水岭:在她的头发着火之前,在她的头发点燃之后,而后者似乎更好些,因为它有内容,有色彩。不过,前者同样不可或缺,因为有了开始才有结果。

“我厌倦了我的生活。”她又说了一遍。

“我讨厌天花板。”我说。

天花板太低了,尤其是相对于整个厨房而言;相对于这所古旧的维多利亚式的房子,天花板低矮的高度更是一种败笔。而且它凹凸不平,就像上了年纪的胖女人的大腿和臀部,到处都是脂肪团。

“天花板太旧了。”纳塔莉说,似乎是暗示我应该谅解它的缺陷。

“它实在是叫人压抑。”

黄色的灯光以黄色的墙壁为背景,黄色的墙壁以破旧的木地板为背景,木地板本身又是黄色和灰色组成的混合色,厨房的整体色调难以让人振奋,而是让人窒息。一张黄色的大网劈头盖脸地覆盖下来,叫人无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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