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沦陷区过日子比较安稳,也能吃饱饭,但是心里委屈。因为走过城门口,要给日本人鞠躬,要搜身,日本人要摸小姑娘脸蛋,受了侮辱,也不敢说话。胜利后我回到无锡,亲友们还哭诉亡国奴的痛苦。
我的岳父孙文光故乡在威海卫的乡下,孙家疃,疃就是“海边的田”的意思。孙家疃是一个小村庄,都是渔人,因为日本人侮辱了村里女孩,他们十几个青年组织游击队,在日本人回家的路上干掉他们。他是一个富农,衣食无忧,在他们自己村子里组织游击队。这些敌后的游击队,要么向国民党残余的部队靠拢,要么被共产党的部队收编。
以我岳父的这种生活经历来讲,可以理解多少人受屈辱。那时候大家都往租界逃,租界里面不受屈辱。太平洋战争以后,在租界里就是晚受点屈辱而已。所以要拿当时的时空来想,为什么我到五十岁才能原谅日本人?我不原谅日本军阀,我原谅日本人。日本人也苦,日本壮丁几乎打光了,日本三百万兵员,回家的不到一百万。
最苦是百姓
宁汉分裂时,汪精卫是属于武汉一派,他跟蒋介石本来就有竞争,所以貌合心不合。但他代表的是国民党的老力量,都是孙中山的嫡系,蒋介石则是枪杆子出身。汪精卫讲话煽动性很强,也有组织能力,但是能不能真正办事,从来没试过。他做蒋介石的副手是心不甘情不愿,所以从南京第一次撤退到武汉,接着撤退到重庆,在武汉的短暂的时候,他就讲和平,要谈判。打不动,在谈判的时候拖出时间来建国,叫“低调俱乐部”,胡适先生都是“低调俱乐部”的一员。
在抗战最困难的时候,民穷力尽,真的是已经打不动了。汪精卫认为,再打下去我们国家会亡,不如忍一时屈辱。所以汪精卫自愿讲和,不是蒋介石派他去的,蒋介石没有这个能力,两人没有这份交情。汪精卫以为,日本也打得很苦,也试探和平。日本的意图是腾出这部分的力量,加上中国的资源,打太平洋的海上战争。汪精卫是笨,他没有料到签的是完全卡得死死的条约,他以为可以像南宋偏安之举,等到条约签出来,他悔之晚矣。陶希圣看了这个条约,甩手就走人。汪精卫不能逃,他手上就是陈公博这几个人,所以后来他的政府班底没有人,是日本人给他组织的,还不让他管华北。他甚至于管不着苏北,郝鹏举这些地方武力有时候投中央,有时候投日本,有时候投伪军,有时候和新四军合作,郝鹏举占了半个苏北,新四军占了半个苏北。
老实讲,汪精卫大概也不想做汉奸,他可能以为替国家留一些余地,挣取一些时间。汪精卫苦心,他不是为自己的权力,他以为可以像南宋一样。南宋偏安是高宗的主张,我们不能全怪秦桧。古今差别是金兵没有占临安,而日本人占了南京。第二个差别,日本的军队是现代军队,金人的军队跟南宋差不了多少。南宋的局面,政府指挥不了四大将。四大将都是军阀,军队都不是国家给的,都是自己招来的。岳飞以宗泽手下一个小的部队,打其他地方武力。每一次平伏地方武力,他拣精锐编入自己的军队,拿地方武力收罗来的财富做军用,他是靠这个壮大。因为他有富足的军饷,军队是精选出来的,所以岳家军军良饷足,政府指挥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