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想让我勇敢,可我始终都没能勇敢,总是害怕身边的人消失,花生,我始终都不勇敢。
以后每次这样的游戏,她都找得到他,她知道怎样找他,即使他屏住呼吸,她也能在亿万年孤独的叹息声中感觉到他清晰的心跳。
寒假。除了高三年级要留校补课,其他学生都回家了,怀着出狱般的喜庆。
校园安静了很多。
卖狗和子恩变本加厉地找我一起逃课。他们希望他们的班主任能像我的班主任一样,放弃他们。我也不再觉得被人放弃是我的悲哀。放弃,是意味着责任义务信任感情的彻底湮灭,从此不必再愧疚和亏欠,可以心安理得的没有瓜葛。一个被放弃已久的人,能够胜任放弃的冷漠。
其他年级所在的高楼层已经空旷。晚饭时候我们会上到最高层,在楼道中央泡面吃,吃饱了就心满意足地等待天黑。长远的楼道,如同遗弃荒废的隧道,是三只人的隧道,从来没有火车通过,没有人从火车上走下来和我们说话。
月初,轰轰烈烈下了一场雪,改变了远处群山单调的灰色,连成起伏的白,浩浩荡荡,显现出壮美。
大雪的清晨子恩穿着草绿色的短袖T恤从球场走过,利落自然。我站在教室窗户前,看漫天飞雪的白色氤氲里,只有子婴一人,被那些诧异的言语目光侮辱着,萧萧地走。
在教学楼前,她突然停下,仰头找到我,与我对视。我们就这样隔着一朵一朵的雪花,默默对视。雪花融化在她眼里,满满的都是水。我看得见她的伤,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淡薄。
她说,花生,我总是贪得无厌,不停地接近一些人,用自身的疼痛去换取他们的感情,得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用掺和着技巧的感情试探他们,想要得到他们的回应,好让我找到想像着的那个人。因为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的,所以不得不一个挨着一个地去感觉。可每个人交出的都是令我失望的感情,于是很快地抛弃疏远,继续从下一个人身上寻找。
贪、颠、痴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我因为贪不到自己想要的,所以痴迷。
“That lives in memory
eing all alone I’d nurse a stone
And sing it lullaby”
历史课,我站起来回答问题时看到贴在教室门玻璃上的淡薄眼睛,答完题我就直接对老师说我要上厕所,获准后就微笑着出去。
卖狗和子恩与我相视而笑。我们一起贴着墙下楼,离开教学区便欢天喜地起来。子恩的伤恢复得很好,拨开头发,脖颈上的青紫已经褪掉。她并不在意,又淡薄地笑。
卖狗说起一本很垃圾的书,是一个企图描写另类人群的中年男人写的。书中介绍作者是曾经的流氓现在的作家。一个失败的流氓和一个伪作家,卖狗轻蔑道。我笑,接过卖狗手中的相机,拍下他和子恩在雪地里行走的方式。雪积得很厚了,走上去,会淹没鞋子。
走到树林后边的一条小路,发现路边有一个旧砖砌的露天简易厕所,灰色的砖墙上用红油漆写着“男”、“女”,十分醒目,用以区分性别。我说,就在这里做一个简单的行为艺术吧,鄙视那个“流氓作家”。照片上,卖狗表情轻佻地站在厕所前,身旁是鲜红的“女”字,主题为,我不是流氓,我是作家。
荒废的饲养区,我们蹲在还残留着臭气的猪圈里,墙壁的铁牌说明这里曾住着两只猪,他们在死之前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幸福生活,心心相印,与世无争。照片上,三张脸挤在一起,为了温暖和安全和自由,情愿回到用四只脚走路的年代,情愿成为三只人。主题为,相亲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