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兰:“听上去,四姑娘倒像是跟她哥哥嫂子有些隔阂?”
五儿道:“四姑娘虽是东府的人,可她自小丧母,东府大老爷早早就弃家去道观修炼了,前年死了,她哥哥嫂子也不怎么看管她。因此她常年住在咱们这园子里,跟二姑娘,三姑娘她们一起长大的!”
卫若兰叹道:“即便如此,到底姑嫂一场,又何至于说出那些话来?”
那小丫鬟插嘴道:“真真这话论理不该我们说,咱们东府这位大老爷,哎呀,也太好色了些!略平头正脸的,他就不放手了。怪道外头的人都在传言,咱们贾家的东府,只有门口那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呢!”
五儿道:“四姑娘早些性情儿还好,这些年她也大了,只怕听了这些传言,心中不自在,便索性万事不管,平时只沉迷于画画儿,对谁都是淡淡的!”
小丫鬟道:“不过倒也奇怪!我听她屋里的人说,这些天,她跟宝姑娘倒走动得热乎!”
五儿点头道:“我也听说了!像是宝姑娘给她弄了些什么西洋的画册,她爱得跟什么似的!”
小丫鬟感叹道:“到底是宝姑娘!她家是皇商,满城上上下下,怕是有一半都是她家开的铺子,什么弄不来?”
卫若兰想了想,又问道:“那么,入画呢?她被赶出园子后,去了哪儿?”
五儿:“在东府珍大奶奶那儿,我们都说呢,珍大奶奶怕是要留下她自己使唤了!”
卫若兰听了,沉吟不语,只是抬眼望向四周――那一大片锦重重的繁花、澄澈如水晶般的湖水,湛蓝的天空,那远远望去,在湖光水色间若隐若现的亭台楼阁……大观园幽雅美丽,宛若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他早就听说,这是贾府的大小姐,被封为贵妃的贾元春在省亲前所建造的一处园林。元妃省亲后,又将它送给自己的家人――她降下懿旨,让自己的兄弟姐妹在大观园内择地而居。这座美丽的园林,是贾府的荣耀,也饱含了元妃对家人的一片深情厚意――可是,那生活在园子里的人,又是否感到荣耀和温馨?
离开了湖畔,卫若兰独自一人,负手朝藕香榭而来。竹桥长廊,曲折地延伸到碧水之中,时近午后,阳光在镜面般的湖水上,反射出一片片耀眼的白光。一只朱红色的小船,如酣睡的水鸟,静悄悄地停泊在竹桥边。
藕香榭的大门敞开着,走到门口,卫若兰抬眼望了望柱上挂的黑漆嵌蚌的对子,悄声念道:“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写竹桥。”再望向那湖心深处,是一大片的残荷,花叶都早已枯败,但仍能想象得到,盛夏之际,荡舟至藕花深处,对于养在深闺之中的少女来说,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趣事。再朝那西面望去,银灿灿一大片芦花正随风摇曳,如雪浪翻腾。
卫若兰沉吟着,悄然走入屋内,惜春正站在木案前凝神作画。一张矾好了的生绢上,用画笔细细画出了一个人影,头戴凤冠,身着嫁衣,一张端丽的鹅蛋脸,眉目娟秀,神情温婉――瞧这一身穿戴,应当是迎春罢。
卫若兰忍不住脱口赞道:“画得好!”
惜春一惊,搁下了画笔,转过身来:“卫大人?”
卫若兰犹俯首看着那幅画:“这画上的人物,形神俱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迎春姑娘罢?”
惜春微微点了点头。
卫若兰:“画自然是好的,只是这画法却甚是特别,从未见过!”
惜春不无得意地:“那是我近日来在西洋油画的技法上汲取了些许精华,独创了一种‘传影写照’的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