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罗素就成了焦点。
倒不是因她有多漂亮――我们的专业是文科类,女生比例占压倒性优势,美女资源因而也比较丰富。在她进门之前,我已经看到了好多张闪耀着迷人光彩的脸了。
然而,罗素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是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她身上。
――她穿一条雪白轻纺及地的长裙,直发过腰,飘飘欲仙。
几年后,我坐在回家的火车上,看车窗外的景物慢慢向后退去,加快,又加快……
所谓“人生中最美好的四年青春”,竟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挥霍――随着越变越小的钢筋混凝土森林,渐渐离我远去……
一切结束的时候,难免怀念开头――小说,戏剧,乃至生活,莫不如此。于是我转过头去,向罗素提起她这第一次亮相。
我的语气是感慨的,词句是怀念的――虽然过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可那惊鸿一瞥的仙风道骨,依然刻在我的脑海里,每当夏日的傍晚,袭来丝丝凉风,便会有一方洁白的裙角,扫过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横在我对面的座位上,抱着靠枕挖着鼻孔磕着瓜子戳着NDSL[2]的触摸屏。我的抒情工作刚进入正轨,她就支起脑袋给了我一个鄙夷的眼神:“仙风道骨?电风扇开大了吧?”
“不,那时候新教室才刚启用呢,还没装电……”
“我是说,”她拿着触笔指了指我身后,“你那电风扇开大了――脑子吹坏了吧。”
“……”
我默。
她重新把自己摊平,跟着游戏的音乐,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间或走调。――然后弓起左脚,随着欢快的音乐,用脚丫在右脚的膝盖处挠来……挠去……
扭曲的歌声和繁忙的脚丫,在我的大脑皮层上,和记忆里那白得透明的裙摆和柔顺飘逸的长发重合在一起,酝酿出一种,类似于纳豆或是臭豆腐或是榴莲那样,让人无所适从的味道……
――说起来,我是为什么和这种……咳……这个人熟稔起来了?
想……不起来……
追溯记忆的源头,只有一抹张扬的裙角……
“喂,”我伸脚踢踢她,“女的,话说我们怎么熟起来的?”
“死孩子,别把蹄子乱伸,”她一巴掌拍开,“我【吡――】你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老娘可是在大太阳底下给你丫当了十三趟搬运啊!这会子居然……”
哦,对了,想起来了。
不知为什么,在我的脑海里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穿着长裙的女孩子都是纤细柔弱的。
见到罗素的第二面,她就用实际行动让我真切地认识到“以貌取人”是落后的、愚昧的、不可取的。
那是报道第二天的下午,我因为入学成绩相对优秀,过往经历比较光鲜,在学习还没开始之前,就被一块叫作“学习委员”的劳碌砖头砸中,奉命去和刚运抵的课本们打交道。
望着堆得像城市垃圾一样的课本军团我绝望了。
想我虽不算“弱质”,到底是一介女流,只身徒手对付这么一大摊子……不但有难度,而且非常有难度――可我是外地生,我们学校考进这大学的也就我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这报名才第二天,班级里同学的脸在我脑海里都还是空白的鸭蛋状态,尚未具现化成五官,想找人帮忙一时间也不知道上哪去找。
到底是面子浅脸皮薄,纠结了半天,我还是决定遵循开国元首“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教导,用双手直面这惨淡的人生。
还没走到一半我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