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夕阳西下时分。
在城市森林里一边遗失自我一边艰难跋涉,好歹是买到了一点东西,拎着爬上公车,踏上了归途。
公车上普通挤,我们找好了个地方,站定。
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罗素的目光,停留在左手边三点钟方向上――而且,面露?色。
这一个月与罗素朝夕相处的经验告诉我,面对人类,罗素同学绝大多数时候,都显示出积极向上欣欣向荣的精神面貌,即便面对倪采同学当面寻衅滋事的质问,也依然保持着嘴角边十五度以上的上扬。
然而,今天,她居然……皱起了眉,进而……咬紧了牙,臼齿磨得嘎吱嘎吱响。
这是……怎么回事?
顺着她的视线搜过去――是一个青年。
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金边眼镜,外套搭在手上,另一只手上勾着公文包,抓着扶手,正是一个最普通的中国上班族。
这种人,搁平日里,罗素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今天怎么……
我眯起眼,仔细又看了那人两眼――相貌上,算是中等偏上,虽然比较清俊,却也没到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何况,罗素成天扎堆的那一坨男人里,素质高的也不在少数,不太可能就这么随地发情吧……
啊,莫不是眼镜控[1]爆发?
或者说是制服魂[2]升华?
我还没琢磨出一个所以然来,罗素已经把NDS往包里一塞,一拎裙子,在人堆里三晃两荡,过去了。
“喂,罗……”
下一秒,过度震撼的事实让我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到罗素放下了裙摆,理好了围巾,露出了可以直接参加晚宴,高贵而迷人的笑容――然后,她树起一根手指,溜上了青年挂着西装外套的那支手臂。
“哟,这位小哥,很帅啊。”
热情奔放很挑逗。
随着那位先生脸上升腾起来的红晕,我听到了自己脑内那嘎吱作响的CPU超频声。
回过神来第一时间转回头去努力地维持自己面部表情平稳,竭力出“这个人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样子,淡定地望着窗外……然而又左右一看,发现整车人的视线全都齐刷刷地集中在罗素脸上,连司机先生都回了好几次头,我这么装B反而显得鹤立鸡群欲盖弥彰,连忙又随大流扭回去。
那位制服仁兄,显然无法承受这样突如其来的猛烈求爱攻势,脸红得像泼了朱砂,把包往胸前一抱,在人与人的缝隙中奋力推挤,妄图杀出一条逃窜之路。
罗素黏在他身后锲而不舍:
“不要害羞嘛小哥~”
“我请你吃饭啊!”
“要不晚上一起去喝一杯?”
“……”
“……”
于是公交车厢展开了这样一幅画卷:
一位长发过腰、裙摆翩飞的貌似淑女,正做败家恶少状,满车追着一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貌似有为青年……
大概是这个景象太过邪骸(乱用词好孩子不要学),以至于直到那可怜的青年鼠窜下车为止,整个车厢里都鸦雀无声,连个起哄的人都没有。
车过了一站。
又过了一站。
再过了一站。
车上终于隐隐约约地起了声响,进而嚓切,进而嘈杂,进而……
“哎呀,现在的女孩子,真不像话。”
“可不是嘛,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
“不是……那可是个男人。”
“哦……良家妇男。”
“好像不是这么说吧?”
“总之不像话!不知道爹妈都怎么教的……”
“……”
“……”
风声车声私语声,声声入耳;大事小事八卦事,事事得见。
我尽全力注视窗外,行道树迎面扑来又一掠而去,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没人知道你跟她熟”、“没人知道你跟她熟”……却总挡不住脸颊边一阵阵火辣辣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