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彦回头拎过我――对不起,我想我只能用这个动词――把我拉到他左侧,一手放在我身后距离背部不到两厘米的位置护着,另一只手把爆米花什么的都往我怀里一塞,接着挡在我额头前,那阵势像要替我开车门怕碰头似的。
人群缓缓在走道上挪动,我抬起眼睛只能看到他手指缝里漏过一些微弱的光;此外,就是他干净的、轮廓清晰的指关节。如果接着再抬头也许要碰到他的下巴了,他侧脸的线条很干脆,隐约有点须后水的淡淡余味。
“发什么呆呢?过来,这儿就是第七排!”他将走神的我拉过来放到座位里,边递给我爆米花边问:“你手机调无声了没有?”
“早调了。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婆妈啊。”我抱怨归抱怨,不知怎么的,每次跟这个细致得有点恐怖的男人相处总感觉莫名地踏实。仿佛什么都放心由他来担心来安排,在他面前我就算是一智商超不过5岁儿童的天真妞也能安全安稳不出任何问题。
“得了吧你,还是看看比较保险。指不定你连手机都忘了带呢。”他明显是严重不信任我。
我于是一边翻包一边表示抗议:“白彦同志,你这样可不对。这叫偏见懂吗?”
“咳,别为你的形象辩护了,又不是没见过你那迷糊劲儿,凭这点还做不出判断多侮辱我的专业精神。”他那张十分欠抽的脸顿时让我再度有种想要抬起脚踩上去的冲动。
没错,白彦是HR――不折不扣的、万恶的HR。照我的话说,就是一“专职在血雨腥风的人事斗争中瞎混”的主,在某个听起来挺庞大的跨国通信集团,Title更是吓人:Manager。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替这庞大而复杂的用工体制专职擦屁股的活儿。听起来颇有点儿对现状的不满成分,不过我猜他不满的部分里一定不包括干这份工作所得的银子数目。
我本来还想把他的职业说高尚一点文明一点强大一点,结果,他自己一个“擦屁股”就把形象毁了。怪谁啊。
3.
“你熊猫眼还挺严重。”白彦侧过头看着我说。
“你有福了,今天免费看国宝。”我懒得理睬他,伸了伸身体,十分卖力地坐起来吃了颗樱桃,又再度躺回沙发里懒着。
此时此刻我们两人并排坐在Cucurrucucu Paloma,头倚着大沙发高高的背,用一种十分舒服的懒惰姿势――这个大沙发很深很软,人一躺下仿佛就掉进去爬不出来一般。
我们俩看完电影后有种谁也不太想特早回家的情绪,但总觉着以我们俩的关系,有这种情绪怎么都有点儿怪怪的。于是十分默契地以一种无聊的姿态找地方打发时间。白彦同学提议去我上学时常去的地方,于是我们俩大老远跑来这儿了。话说自从我毕业之后就很少来这里,尤其是工作的地方在城市另一端。北京太大,交通太堵,再大的情趣也被这些烦人的因素磨没了。不过,也许最重要的是以前跟林非常来这儿,所以我基本都把这个小店定义在被封杀的范围之内。
Cucurrucucu Paloma这几年都几乎没变样。安静。低调。张扬。很矛盾的一种和谐。白彦一进来就说,你就喜欢这种幽闭又绚丽的情调,我感叹了许久说,没想到你这一理工科男性还用词这么精准。他不理我,开始翻店主收藏的电影画册。
Cucurrucucu Paloma 是首歌,《春光乍泄》的插曲,Caetano Veloso的。歌名是西班牙文,听起来很像鸽子的叫声,中文大概也译成 “咕咕叫的鸽子”,咳,这象声词一听就没了美感。我对西班牙文一窍不通,很多年前看《春光乍泄》听到这首歌却特激动,那种激动就像我在炎热的夏天十分想吃一样什么东西但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就在那时一个绿茶冰淇淋从天而降,就那种激动。那种说出我心底连自己都无法言明的渴望的激动。店主是个不折不扣的电影迷,十分善于在细节上制造这种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