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0°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19)

巴黎没有摩天轮 作者:浅白色


Kelly拿起漏勺给我们一人舀了一勺鱼,食物鲜艳的颜色立刻覆盖了我们面前的白色瓷盘的盘底。

“开吃啊!我订好了机票这周三回杭州,下次一起吃饭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说。

tella问:“你怎么突然辞职了?”

我们俩几乎是同时开口,在她“你”字还没落音的时候我张口就问:“你要回杭州?”

两个人又同时开口同时闭嘴,那场面别提多神奇了。为了避免这种神奇的状况再一次发生,我们眉来眼去――哦不,是眼神交流了好几秒钟,才达成共识由她先开口。

“到底什么状况?怎么好好的忽然间辞职回杭州?”Stella这个问题代表了我们俩满脑袋的问号。

Kelly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失恋了。结婚的计划取消了,所以想好好重新规划以后的生活。”她的语气和神情都很平淡,仿佛刚才说的不是自己余下整个人生的计划被打乱的大事,而是买不买一个包之类的小决定。

见我们俩表情诧异,她接着说:“其实事情也挺简单的。周四晚上通电话时他忽然告诉我决定不回国了,不结婚了,想在外边专心发展事业。没说其他原因。”

“那你就同意了?这么明显的借口,你也就这么同意了?”Stella难以置信地问。

Kelly表情依然没怎么变化,还是那样笑笑,“那我应该怎么办?请个长假订张机票蓬头垢面地飞去德国,跑到科隆揪住他问为什么找这么拙劣的借口逃避结婚?问出了实话又怎么样呢?这种情况下都没心情看风景,一个人漂洋过海那么大老远仅仅只是狼狈地白跑一趟。男人要是变了,不管他用什么借口都不重要,只要知道他变了这个事实就行了。借口可以编很多种,但结果都是同一个,理由还重要吗?我在家关掉手机想了整整两天,觉得回杭州休息一段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昨天约了Frank把辞职的事谈好了。”

没有人知道Kelly躲在家里的那两天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知道这是怎样的过程。总之当她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又穿上了一层完美的躯壳:一丝不苟地穿衣化妆,就连黑眼圈和细纹也被小心翼翼地掩盖了下去。

面对把一切修饰得很完美的Kelly,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吃上:“现在你跟我是一国的了,单身生活也很不错的。吃饭吧,饿了。”

“我也饿了,想想这还是我今天的第一顿呢。赶紧开吃吧!你们俩别淑女啊,今天要是吃不完,就连盘子一起打包回家!”Kelly也回到了吃这个主题上来。

刚才有点伤感的气氛逐渐变淡,Stella赶紧接过话:“别这么小看我们的战斗力,难得我们三个在一起吃饭不用想工作的事,不吃完对得起谁啊?”说着,还意犹未尽地举起装满酸梅汤的杯子,“为了姐妹聚会干杯!不谈工作!消灭食物!让资本家去死!”

“资本家去死!”

“坏男人去死!”

我们的杯子撞到了一起。

吃完饭各自回家已经九点多了。空荡的公交车只有到站才亮灯,其他一大部分时间都陷入黑暗和沉默。为数不多的乘客默默地听着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摇摇晃晃的声响,刷卡机屏幕上红色的数字在黑暗里刺眼又迷离。总有些看不清面目的上车下车的人用手里一块黑色的方块挡住了刷卡机屏幕,随之发出一声尖细的“嘀”,继而整个车厢猛然明亮起来,乘客的身体带着惯性止不住地微微前倾。一分钟后,所有人恢复姿势,再一次陷入周而复始的黑暗。

车厢也跟人一样,喧闹拥挤了一天,开始显露疲态。

早晨和傍晚拥挤的时候你争我抢恨不得都把对方挤成一张饼,好让自己顺顺利利地贴上车去;车门缓慢而坚决地夹住了谁的鞋跟谁的背包谁的衣角,吵嚷声中车不得不再停下来,重新开门关门。所有人像在大海上抱着救生艇一样抱着扶手生怕被挤掉下车。现在呢?现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扶手和拉环都在孤单地摇来晃去。

黑暗里我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是顾昕发来的:“你加班呢?”

“没呢,一同事辞职了,刚跟她吃饭来着。”我回过去。

“跳槽了?”浪费电话费的顾昕同学依然保持良好的习惯,每条短信只说不到十个字。

“谁金融危机的时候跳槽啊,人家打算离开北京回家休息。你一人上网又无聊了?”

“不无聊,我跟于筝正八着你搬家的事呢,她家敖然好像也在旁边。”

“哟,我的未来二房东都亲自向您汇报啦?”

“你丫少废话,浪不浪费电话费啊?赶紧回家爬上线来。”顾昕总算是空前地发了两条长点儿的短信――她还控诉我浪费电话费。

我住的小区离公交车站不远。但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我习惯了提前一站下车,一个人沿着路边整齐的绿化带往前走。总感觉这才是一天中真正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时间,游荡在生活之外的、不需要受任何管束的一种散步。尽管时间已经渐渐走向冬天深处,尽管在这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时间里总是感觉到毫无杂念的孤独。纯的孤独。

每次当一根烟到了底,我就差不多走到人行天桥下边。我在路边的垃圾桶摁灭了烟,把塞在兜里的手套拿出来戴上左手,右手伸进包里摸索钥匙。这已经成了习惯动作,每次晚归我都在人行天桥上就摸钥匙,一直把这两片小金属片攥在手里进小区、进楼、进电梯、进屋。也许看起来是有点多余,但这个动作总给我安全感:保证我尽快地开门,把漆黑的楼道甩在身后。我还经常幻想忽然从某个暗处冲出来一个面目模糊的猥琐怪叔叔,他冲向我,我用手上的钥匙狠狠地戳向他的眼睛,过程中伴随用高跟鞋踢打的动作。

因为我这种莫名的不安全感,顾昕同学颇为认真地给我挑了个防狼的辣椒喷雾。可是我一直在琢磨:如果真有什么事,能来得及拿出喷雾吗?因此,顾昕彻底放弃了整治我的“晚归被迫害臆想症”,代之以没事儿在MSN催我几声“早点回家”。

回到家,打开电脑,跟她们聊天。窗外的夜依然像包饺子一样渐渐地捏紧了城市的缝隙,我知道又过去了一天。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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