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台里，地铁的一片炎热让冷然心烦意乱。不是录节目的日子，上班没什么实事可做，无非是整理整理读者来信，跟编辑讨论讨论近期节目。按照冷然的想法，她的节目应该根本没有听众，孤零零浪费着广播资源，压根是自娱自乐。却没想到，关心他们节目的人还不少，经常收到些特点鲜明的听众来信。有听众热情表扬节目办得好，贴近民生，堆砌了无数赞许之词，看得冷然脊背发凉；有听众提出天马行空的改版意见，依着它的意思，节目改完早面目全非了；有听众说平时很少听，偶然听一次，就茅塞顿开解决了困扰自己许久的生活小麻烦，鼓励节目继续为百姓服务，还检讨反省保证以后坚持收听；最狠的是有一个大姐来信就三句话：冷然，您好！非常喜欢你的节目。你知道本市哪的私家侦探工作效率最高吗？虽说常常看着信哭笑不得，但得知自己的节目有人听，还是高兴的，就像家里养的傻姑娘有人提亲了，还不止一家，好歹是个惊喜！那就更得把傻姑娘收拾漂亮点，以显得娘家尽心尽力了。冷然虽对那些生活常识窍门没兴趣，却还是在上边花了不少心思，录音时也力求声音亲切自如，算是沾了敬业的边。

捏着一封厚厚的听众来信，冷然以为又是哪位热心人提供自家窍门了呢，待到把信打开，她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手写的，十几页稿纸，全是对节目的意见和修改方案，最恐怖的是，信的末尾写道：请你们不要自以为是，忽略我的意见。请一定按照我的意见执行，不然你们会后悔的。此信可在节目中播送。

冷然乐不可支把信给编辑们看，想着节目要是实在没出路，不如改成奇人异事得了，从观众来信里搜罗搜罗，就够做几个月的了。大家正乐呵着那疯狂来信，冷然的手机响了，是短信。

“我昨晚真的见到你了吧？”高铭在信息里如是说。

冷然扫了眼手机屏幕，心想这大哥难道喝得那么大，连是真是幻都分不清了？

“不是撞鬼！是我的真身。”冷然回复。

“那就好，反复回忆，怕是梦境。你在干吗？”高铭打字很快。

“上班。”

“几点回家？”

“与你无关。”冷然想结束战斗。

“到底几点？”高铭知难而进。

“少管闲事。”

“我愿意。”

“你愿意你吃屁！”

“什么时候开始讲究对仗的？”高铭还真是不屈不挠。

“是特意为您准备的！”冷然觉得有点好玩了。

“我不愿意。”高铭自尊心受了伤害。

“你随意！”冷然果断结束拉锯，心说谁管你愿不愿意啊！她逐条删掉高铭的信息，心想真是“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对他就不能心软，昨天见了一面，今天就敢再联系。以前还知道等三四个月呢，看来是不能惯着！

冷然没有想到的是，钱源会出现在他们台门口，深沉地站在那儿。冷然忽然觉得他长了一张背井离乡的脸，满脸漂泊和尘埃。他应该永远在秋天飘零，看不见春暖花开。五官和神情搭配起来那么萧索，满头白发时兴许比现在顺眼。真是菊花残满地伤，他的笑容已泛黄。

“下班了？”她正思忖着他的脸，他已迎了上来。

“嗯。”对于这种不需回答的问题，冷然觉得一个字其实也是多余的。

“我忽然想见你。”他的直抒胸臆有些出乎冷然的意料。

“呵呵。”她笑笑，不知说什么合适，觉得被他暗算了。